潇涯一惊，刚想翻身去追却被可汗拦住了。他诧异地看向可汗：“可汗，我去追还魂丹啊！”
可汗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会将还魂丹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刚才那个盒子不过是为了试探你的，谁知道却被奚游晟抢走了。”
潇涯一愣，点点头道：“那他必定去而复返，可汗我们还是赶快…..”话音未落，潇涯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声音明显便是奚游晟的！空旷的草原上本来寂静无声，这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听起来格外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我怎么会给他一个空盒子呢……”可汗像看无知小儿一样看着潇涯，“里面的毒虫一打开便会伤人，那些毒虫珍贵的很，这个死法也算是便宜他了……”说着，他好像很享受那惨叫声似的在走向之前那个放盒子的地方。可汗一压那个放盒子的底座，后面的蒙古包壁竟然“噗”地打开了，原来真正的还魂丹藏在暗格里的暗格。
奚游晟的惨叫渐渐消失了，估计此刻他已经五毒攻心气绝身亡。潇涯心里一片寒凉，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心眼，没有动手，否则现在躺在地上惨叫的就不会是他奚游晟了。但同时，他也忍不住微微慨叹，那奚游晟自负算尽人心，谁知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进了一个难以跳出的圈套中，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虽是他咎由自取，但潇涯还是忍不住有点怜悯他。可汗转过身来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一时以为他伤势复发也没有在意，看看手中的盒子，略带得意地说：“人们只以为我会把还魂丹藏在别处，谁知我……”话还未说完，一直躺在地上的柳玄一跃而起，点了可汗穴位。本来可汗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被偷袭成功，但是一来可汗以为柳玄生命垂危，不足为虑，二来他此刻正在同潇涯说话一时放松了警惕，就着了柳玄的道儿。指检柳玄夺过他手中的还魂丹，拉起潇涯就要从蒙古包上的缺口逃走。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潇涯险些没反应过来，挣脱柳玄的手，急促道：“阿日善怎么办？”
“她是可汗之女，她自然无碍。”
“不行，我要带她走。”潇涯顾不得右臂上的伤势，一咬牙抱起阿日善。此刻阿日善正满眼温柔地看着潇涯，可惜他完全顾不上看她一眼。
一旁的可汗看得又惊又怒，奈何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只好看着二人从蒙古包缺口中一跃而出，潇涯上去时还因负着阿日善险些摔了下来。潇涯看着这场景暗觉好笑，心想如果不是他被点了穴道，看他那眼神，恐怕此刻自己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可汗，在下也是为救你未来女婿的命，不得不盗取还魂丹的。您大人大量，多多担待。”说这句话时，潇涯三人早已跑远了。而可汗听见这句话不怒反笑，好像根本没有被点穴道一样重新挂起那幅成吉思汗像，喃喃道：“素素，你的好女儿跟你倒真像……她一定会回来的…….”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股狡猾的微笑。突然卓力格图走了进来，看到蒙古包里只剩下了可汗不禁大吃一惊。“卓力格图，你有大功！”
草原，两个身影狂奔。潇涯本来身上有伤，又抱着阿日善，此刻已经跟不上柳玄的脚步。
“柳玄……我跑不动了。”他感觉喉咙里一股腥味，伤口一直在流血，现在恐怕在任它流血的话，下一秒他就要晕过去了。
柳玄环顾四周，发现一望无际的草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只有不远处有一个山丘，山丘背后或许可以暂避一时。他指着那个山丘，道：“走到那里去。”他看向阿日善，冷冷地问：“你不介意我帮潇涯一会儿吧？”
阿日善在潇涯怀里难免饱受颠簸之苦，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此刻听柳玄这么一说，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点了点头。柳玄这话说的也极为含蓄，所以更容易让她接受。潇涯把阿日善递给柳玄，自己长出一口气，不敢停留，接过柳玄手中的还魂丹快步向小丘走去。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此刻他感觉走的十分漫长。终于走到那个小丘背后时，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因为失血过多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柳玄也不着急把他弄醒，把阿日善平稳地放在一旁，撕下来自己黑袍为他裹住伤口止血。他又像之前在竹屋那样，围着三个人划了一个很大的圆，几乎就是瞬间，一个火圈将三人围住。这火是业火，不像人们使用的火一样，尽管这里是一片草原，然而这业火却不会顺着草烧起来，而是乖乖地燃烧，柳玄不收，此火不灭。这或许是现在最可行的办法了，这里没有炽雀族人，唯一的奚游晟已经死于可汗之手，而有了这个火圈，任你武功盖世也无法进入这里。强行进入只会适得其反，业火焚身而亡。他又打开那个小盒子，出于谨慎，他尽量堤防着会跑出来什么毒虫毒箭之类，将它放在耳边细细聆听，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再轻轻一摇，里面的确像是有药丸滚动的声音后他才稍稍放下戒备之心，拨动盒子的锁，打开只有一个淡黄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辛辣之味安静地躺在里面。他做完这一切后，一手按住潇涯人中，潇涯悠悠转醒。
他平静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柳玄手里的药丸，不知为何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柳玄看着他，心里有点酸楚，在他眼中，潇涯他哪里是在笑，他分明是在无声地哭。
他看看周围熟悉的火焰，眼睛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伤感，一种无力之感顺着他的后脊，蔓延进心里。“柳玄，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很可笑……我刚出道那年，本来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代侠之大者，娶了洛霜，终日惩恶扬善。而自从那次下山，我身败名裂，形单影只——直到遇到你，我放下了仇恨，不再孤独。而现在，我却要自己终了这一切的美好。如果说碌碌人生就像一场如烟如云般的梦，三千繁华，功名利禄，我追求的时候它们被剥夺，而如今，我偏偏不喜欢它们的时候，我所追求的那么卑微的深情，也要被我自己亲手了断……此生流离，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腥风血雨，漂泊浮萍。”他眼角泛起晶莹，还记得上一次他流泪还是研习完明道经下山找孙灼报仇的时候，时隔多年的泪水，还是同样的苦涩。潇涯的悲伤，没有经历苦难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你……还会回来的。”
“哦，我会回来吗？”潇涯颇为讽刺地笑了笑，“或许我在那里出了什么意外，或许那还魂丹并不是有效的，更或许这世上就没有地府没有什么鬼……”
柳玄沉默了，这种担忧不是没有的。但费劲千辛抢来的还魂丹总不成因为一个猜想而放弃吧？
潇涯又看向阿日善，柔声道：“别人都叫你阿日善，其实我觉着你的’明月刀’那个名字才好听。或许作为一个生死还是未知之数的人，我没有资格拥有爱情，但是我保证，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一定不会负你。天涯海角，绝不分离。”
阿日善眼里也泛起泪花，断断续续地说：“我一定会等你回来，只是你如果回不来……我……绝不独活就是啦。”
潇涯深知独活的痛苦，此刻也不多劝，只觉心里有种难言的刺痛。他自从那个除夕夜后，便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也不奢望任何人能真正对他好，然而当爱情再一次来到，他青丝已白，雄心也老，生死成了未知之数，深情使他只觉得愧疚和叹恨。而现在，他已经不再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因为失望是建立在有期望的基础上，认识了这世事无常，也便不再会怅然若失。
他拔出身后的长剑，凝视着剑从上自己的面影，轻声道：“再见，柳玄，明月刀。我这辈子命运多舛，但我从不后悔，因为我遇见了你们。”他熟练地一挥剑，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而唯独这一次，他是刺向自己的。那器灵仿佛知晓他的意图，拼命逆着潇涯的指意后退。
“哦？你是我的器灵，难道我的指意也要为抗么？”潇涯呵斥它，可是那器灵倒退之意更浓，他心里也不免感动，但还是猛一用力，顶着器灵之力，刺向自己。
柳玄猛地站了起来，想去像从前那样用两只指头捏住剑尖，然而他终于忍住了，苍白的脸色愈加苍白，他肩膀激动地隐隐颤抖着。明月刀重伤之下看着他长剑刺入心脏，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不”，便就此晕去。
潇涯感觉自己温热的血从伤口里流出，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弥漫在心头，伤口一点也不疼。“这就要死了么？……原来死，这么简单……”
深秋，白草，业火，鲜血。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这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宁静的可怕。就像，归于尘土前，死亡的寂静一样。
故人，静默在一旁。逝者，安静地躺在原地。
你后悔么，那日烈火焚身？
你畏惧么，那日白发空垂？
怕什么茕茕孑立，
怕什么踽踽独行。
只要没有遇见你。
如果没有了琴声，
谁还会吹奏孤独的萧，
谁还会？
如果没有了明月，
谁还会闪动寒冷的刀光，
谁还会？
谁愿意每日作茧自缚，
一年到头总飘荡在汹涌的怒海中？
谁不愿意长醉山林，
做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美梦？
可是，
没有你的梦境，
又何尝不是悲伤而又冰冷的现实？
有你的现实，
也可以是我倾尽所有也触碰不到的梦境。
柳玄手中攥着淡黄色的药丸，明月刀已经转醒。她虚弱的目光触及那个药丸，突然变得惊恐。
“你......你把药丸拿过来！”明月刀的声音，此刻就像生吞了一块炭火一样干涩。
柳玄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禁心里一凛，连忙递了过去。
明月刀仔细地反复检查这枚药丸，仿佛生怕漏了什么细节一样。最后，她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都停止了跳动：“这药丸……不是还魂丹。”
柳玄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感觉一切声音都来自远方，模糊而又不真实。“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见过还魂丹，那是父亲当年救了母亲剩下的一颗，它是白色的，味道很清新……”明月刀看着潇涯渐渐冰冷的躯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揪扯住自己的头发，掩着面痛哭：“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会这样！？”
柳玄感觉天旋地转，他自负此生谨慎，谁知仍败在可汗手中！他明明知道像可汗这种人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便拿出了还魂丹，但还是轻信了......他更痛恨自己的大意，和明月刀对自己的恨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此刻只想用一把刀狠狠戳进自己的胸膛。
深吸几口气，他勉强镇定下来，颤声道：“没关系……还可以挽救……对，我们再回去找可汗。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得到还魂丹！”
明月刀眼中噙着泪水，强忍住不要让它掉下来。“爹爹……你当真是害苦了孩儿……”
“等一下！如果说可汗是故意拿出假的还魂丹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行踪……那么哪里出了纰漏了呢？”柳玄不愧是老江湖，极度悲伤的情况下还能勉强冷静想到这一点，“是了！一定是卓力格图他泄漏了秘密！导致他给我们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精彩好戏……”柳玄深深感觉到可汗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简直骇人听闻。无怪奚游晟和自己两个经验极高的炽雀族人也栽在他手里。他心里对卓力格图和可汗产生了一股滔天的恨意，这恨，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潇涯，你等着我。我一定让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