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客栈,又向前走了很久才到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此时已是日中,店铺才接二连三的开张。
“霜儿,你说以往年货无非是置办一些食物,灯笼,爆竹之类,年年如此,也甚是无味。不如这一次我们置办一些其他东西?”潇涯突然问道。
洛霜眨眨眼睛,看向潇涯:“那你想怎样?”
潇涯笑笑,道:“明道宗向来不喜奢华,所以就算是过年也不会置办新的衣服,只是将比较正式的衣服洗干净来穿,这几年未免有些太过单调了。而且每次师父给的银两总是会富裕不少,不如这一次,我们买些布匹赠予师父和那些平时刻苦练习武功的弟子,想必这也是对我明道宗门下弟子的鼓励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爹爹到时候看到新衣服,就算发现我们违抗师命没准也不予以重罚了呢……潇师哥,你好生机智啊!”洛霜笑语盈盈的看向潇涯,却见潇涯把脸一板,装作严肃道:“洛师妹,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我只是为了对师父尽一片孝心,唉,只可惜被某些人理解成……唉,孺子不可教也!”说罢,潇涯还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二人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谈笑间,二人便到了一家卖布料的商店,置办年货如此如此,自是不在话下。
天已经黑了,潇涯和洛霜步入一家酒楼,此时已经很晚了,酒楼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两个人在一桌上对坐,一人一身黑袍,领口袖口镶着血色的边,身材消瘦,面色苍白,也不知是他天生皮肤就白还是受了很重的伤,一头黑发似是不曾打理,任它们垂在肩上,一直垂到腰间,凌乱之中竟有一丝飘逸,两只手手放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盯住它们,好像和他的手有仇似的;另一人衣着华贵,眼神之中尽是傲气,身后站着不少彪形大汉,其中不乏好手,二人面前昏黄的烛光透着一丝不安和危险的味道,闪烁着那衣着华贵之人阴晴不定的脸。
潇涯不禁心下奇怪,暗想:这么晚了,二人在此坐着必定有什么要事相商,这实力看起来如此悬殊,却不知有什么诡计,也罢,在我明道山下作祟,当真要盯紧了并给他们点教训。想着,便拉起洛霜坐到一个离他们较远的位置,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对他二人放松警惕,以为潇涯听不到他们的商谈,可是潇涯自负内力深厚,仔细聆听自是足以可以听到他们在商议什么。
“报酬。”黑衣男子似是并不忌讳潇涯,也不放低声音,尽管背对着潇涯,但是声音却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诶,报酬这事应该是建立在完成任务上的,可是你并没有完成任务,谈什么报酬呢?”
“我杀死了他……”黑衣男子声音变得冰冷,想来面色也一定不好看。潇涯想着这男子本身面色就苍白,要是脸色再阴沉下来..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个寒噤。
“哦?是吗?我让你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我,你只是杀死了他,并没有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我,自然是没完成任务。”衣着华贵之人一脸狡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突然,那黑袍男子腾地站了起来,潇涯看那衣着华贵的男子脸色一变,几个彪形大汉瞬间围住了那黑袍男子,此时形势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潇涯心中不忿,暗想:这男子好不讲道理!竟然敢在明道山下造次!看这形势,恐怕那黑衣男子定会吃亏,且先静观其变,若真动手打起来了,定叫那帮人好看!
“最后一遍,交上来。”那人语气里透着不善,好像让他跟这种人再多说一个字都觉得不适。
“除非,你把他的人头带给我……不过想必那人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好……”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刚想出手却突然被一人打断了。
“小二小二,给洒家上好酒好肉!”潇涯声若洪钟,却不使用内力,听起来只像一个平常之极的草莽武夫。
而洛霜却一愣,没反应过来,拉拉潇涯衣角,小声道:“师哥你没事吧?明道宗戒酒戒肉啊!还有,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潇涯悄悄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快点快点!再不上来,洒家拆了你这小店!”说罢猛地拍了拍身前的木桌,直震得“碰碰”巨响。潇涯此时坐的位置正对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面,那黑衣男子只能看到背影,他仔细看着二人的反应,只有前者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理会自己。
“来了来了,这位客官莫要着急,本店的酒远近闻名,一定包客观满意!”店小二用袖子擦了擦汗,连忙道。
“嗯,很好,要是洒家吃惯了你们店的酒,洒家肯定重赏!若是你所言不尽不实……你这小店洒家一定给你拆咯!”
“是是是是,一定一定..”
不一会儿,店小二小跑地就送来酒肉,显然是被潇涯那句“拆店”给吓到了,连说话也颤颤巍巍:“客官您慢用,您慢用……”说罢,便忙不迭地跑开了。潇涯内心暗叹:果然世间之人大多还是欺软怕硬之主。不过把这店小二吓成这样也是不得已,当真抱歉之极。
“喂,你是谁啊?没看见我们大人办公吗?吵吵嚷嚷,当心我让你零碎的滚出去!”一个身着布衣的汉子大嚷道,显然颇为不耐,而且武功也非泛泛之辈。
“回去!我不想节外生枝。”那衣着华贵之人一挥手示意那男子退后,口中轻声喝道。
潇涯此刻也不搭话,轻哼了一声,拿起一块肉狠狠咬了一口。洛霜在一旁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看见潇涯又开始吃肉,急的直跺脚,只好压低声音道:“师哥!你干什么呢?!”潇涯闭上眼睛轻轻点点头,好像在说“没事,我心里有谱。”洛霜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呼着店小二上了一碗素面。
潇涯将一碗酒倒入嘴里,又被他悄悄用内力从指尖逼了出来。“好酒好酒……”潇涯端上一碗酒径直走向那黑衣男子,一手直接搭在他肩上,“嘿兄弟,尝尝这酒,好吃得很呢!”
黑袍男子冷冷地扫了一眼潇涯,不作回答。
潇涯也不以为意,继续道:“诶我说,兄弟,你说你怎么也不找个好主顾,就这种说话不算话,不知信誉为何物的人,怎么还要帮他办事呢?诶要我说……”
“哪家的臭小子,不要以为你刚才装横就可以在我这撒野,再不滚的话,我让你后悔今天踏入这家酒楼!”那衣着华贵的男子拍案而起,显是怒极,四周的人纷纷拔剑面向潇涯。
“各位各位,有话好好说,我师哥他……并不是有意冒犯各位的。”洛霜一看潇涯处境危急,急忙说道。
潇涯正要说什么,黑袍男子一手轻轻推下搭在自己肩上潇涯的手,轻轻道:“你走吧,这事与你无关。”
潇涯不禁恼怒,心想:我好心为你出头,自是有分寸,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赶我走?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索性心一横,把手中的碗向下一摔道:“好啊,既然大家都想让我走呢,那我就不走了!”潇涯看了看周围脸色阴沉的人,内心暗暗好笑,“这里本身就乱的不成样子,索性呢我就再搅上一搅,一锅大杂烩不就新鲜出炉了嘛,好事儿,好事儿……”
话还未说完,一个彪形大汉直接一剑刺了过来,剑法凌厉,招式狠辣。潇涯侧身一避,嘴上仍旧不停:“喔!这位小朋友很厉害啊,一看就是武林中新一代的佼佼者!看来,我这前辈也是时候退隐啦!”
“胡说!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子出道的时候你还不一定在哪吃奶呢!”那大汉一怒之下连下杀招。潇涯却一直气定神闲的迈着步伐躲闪,每每在大汉将要得手时闪身躲过,如果他慢一步,这剑肯定会刺入他的要害,外人看来十分凶险。洛霜深知潇涯功力,一开始只不过不想多惹事端,此时听潇涯危机之中仍不忘嘴贫,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未必未必,我只是武功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而鹤发童颜,小辈啥也不懂就妄加评论,看来是时候让老夫教训教训你啦!”说罢潇涯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根筷子,以筷子当剑呼啸着就向大汉刺去。
大汉目光一凝,不敢懈怠,但嘴上仍不饶人:“哼,臭小子妄自托大,到时候打的你满地找牙别怪我!”
二人打斗不停,嘴上也不停,僵持良久,仍不分胜败。时间一久,大汉见还不赢这小子,未免脸上挂不住,自然求胜心切,渐渐逼的潇涯不停往后退。洛霜见潇涯败势吃亏,兵器又不占优势,忙卷入打斗。
“臭小子,女人缘不错嘛,这小娘皮倒是还挺标致,两个一块儿上,要是死我也就成全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嘿,你这小子嘴倒是比剑快。之前老夫没好意思让你出丑,现在看来是老夫太过仁慈了。”潇涯见大汉辱及洛霜,心下愤愤,招式突然一变,那大汉没反应过来,筷子就被潇涯插入他肩头寸许。
那大汉一愣,立即反应到刚才的确是潇涯未尽全力,肩上又不由刺痛至极,心想此人内力高深,不是易与之辈,不可轻易招惹,才把刚要出口的一句浑话咽了进去。
“无耻!潇少侠二打一伤我师弟,哼,当真是不愧于’侠’字!”一位比刚才那大汉略高,体型偏瘦的人愤愤道,“既然如此,我等大可不必与此人讲道义,大伙一块上啊!”
此人说话真是厉害,首先他通过武功招数判断出潇涯身份不足为奇,但是他却利用洛霜的参战给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多人攻击潇,洛二人,而且他又怎不会看出就算洛霜不参战,之前那大汉也必败无疑?装作正直,其实只是为了给龌龊的行径一个光明的理由罢了。
潇涯不愿与他辩解,冷哼一声,朗声道:“我潇涯为人坦荡,路见不平便是要拔刀相助,你们若是不服,齐上又何妨?!”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同时对付两三个好手自是可以做到,但是此刻七八个好手同时上的话,立于不败之地都难上加难,更何况还要取胜,刚才一番话,无非只是为了不愧于良心又看不起前者卑劣行径罢了。
话音刚落,几人拔刀相向,混战成一团。洛霜潇涯周旋其间,十分艰难。而那黑袍男子,仍旧站立着不为所动,衣着华贵的男子,也只是坐在座位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场恶战——仿佛这场因他们而起的战争与他们都没有关系一样。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潇涯硬顶着四五个打手也再也撑不住,包围圈渐渐缩小,而他也将近力竭。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自己死在这里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还要连累上师妹。正想着,一人突然狞笑着一剑刺向潇涯胸膛,这一剑极快,几乎避无可避,他不禁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准备受死。
然而,并没有剧痛袭来,私下里一片沉寂。难道,此人突发慈悲,不杀我了?潇涯睁开眼,看见此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再看那箭尖,两根苍白的手紧紧夹住剑头,那人无论如何用力都把剑拔不出来。
那双手的主人,正是那黑袍男子。
“够了,报酬拿来,我便离开。”
就是在那一瞬间,酒楼陷入了绝对的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无论是潇涯洛霜,还是那帮打手,抑或是那雇主——潇涯知道,只有他的师父方能达到如此功力。就算这些人同时攻向此人,此人也只会胜,不会败。
“报……报酬……。不在……。我这……”那衣着华贵的男子显然也不知道此人武功竟高的骇人,连声音都带着对死亡的恐惧,“明天……明天一定双手奉上……绝不拖延,绝不!”
黑袍男子不再说话,冷冷的看向每一个人,被他看过的每一个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打了个寒战,最终,目光停留在潇涯身上。
“在下,柳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