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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黑暗中的一道光

我叫藤原妹红,是藤原家的三女。

曾经的我有个快乐幸福的童年,父亲是朝中右大臣,对我们母女关爱有加。大姐宫子长我十多岁,二姐长娥子和我年龄相近,每天上午作为大学学生的宫子姐姐去大学寮学习,我和长娥子姐姐则在家接受私塾先生的教导,识文断字,背诵和歌,下午宫子姐姐回来了便教我们弹奏七弦琴和待人接物的礼仪,由于母亲身体不好,在宫子姐姐成人之后便代替母亲教导我们作为藤原家女子应有的教养。晚上父亲有时候会过来和我们一起住,陪着母亲,互诉衷情,也会关心我们的学习,给我们讲最近天皇和大臣们之前又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直到有天晚上父亲来宿,晚膳后给我们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提到京都郊外有一竹翁的女儿名辉夜姬,美貌非常,言语间似是很是好奇,母亲有些不快的责问他是否移情别恋,父亲连忙好声相劝,那天便这么过去了。

然而自此之后父亲渐渐来的少了,对母亲与我们也日渐疏离,年幼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往日那个温柔信赖的父亲变了,私下悄悄问母亲,母亲只是抱着我伤心哭泣,连带着我也悲伤莫名,同母亲一起哭,不久母亲郁郁成病,父亲也只是来了几次,稍作探望便很快离去,母亲见此病情更重,很快便逝去了,父亲将我们姐妹三人带回藤原家本宅,便不管不问了。

宫子姐姐容貌美丽可爱,举止得体,温柔大方,在大学里有很多仰慕她的贵族子弟,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父亲迷上了那个叫辉夜姬的女子,每天都去那女子住所附近徘徊游荡,与父亲一样沉迷于那女子的男子还有很多,然而那女子自视甚高,从不出来见他们一面。

我怨恨父亲,也怨恨那辉夜姬。

终于有天辉夜姬见了父亲和另外四个大臣,给他们一人一道难题,谁做到了便答应嫁与谁。

父亲被交付与寻找蓬莱玉枝,然而蓬莱远在东海,如何去找?父亲假意去筑紫国看病,又偷偷回来寻了能工巧匠仿造了玉枝,去见辉夜姬,然而那些工匠****讨要赏赐,父亲的假货被拆穿,羞愧离去,就此便舍了娶辉夜姬的念头。

此后父亲勤于政事,又逐渐的与我们姐妹亲近起来。事及于此,我愈发憎恶那辉夜姬,若不是她,父亲便不会舍母亲而去,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

父亲认识了皇帝的乳母三千代,很快与她陷入新的恋情,又疏远了我们姐妹,然而年幼的我一意的认为都是辉夜姬的错,是她才让父亲变成了这个样子。

几年之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宫子姐姐被迫嫁给文武天皇,长娥子姐姐也被嫁给长屋王,留下我一个人。

此时传来那辉夜姬回到天上的消息,我想要做什么,却发现什么也做不到。

宫子姐姐传来消息,那辉夜姬临走前留给收留她的竹翁夫妇两件羽衣,据说可凭之升天,天皇听说了派人去取来,那竹翁夫妇见皇帝硬抢,便穿上了那羽衣升天而去,派去的士兵一番寻找后只找到两个玉壶,带了回来。那玉壶中装的是蓬莱之药,服之可不老不死,原是辉夜姬留给竹翁夫妇,让他们吃了再穿羽衣飞天的,竹翁夫妇走的急,药没吃就跑了,恐怕已死在升天途中,天皇感念辉夜姬,派人将药送去骏河的富士山上焚毁,明天就要出发。

在某种不知名的念头的驱使下,我偷偷收拾一下,乘夜溜出藤原京,前往骏河。

毕竟从小没出过远门,也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到达富士山下时便已疲惫不堪,体力难支,勉强着登山,在半途便晕倒了。

醒来时我被一个自称为岩笠的男子所救,他说他是天皇的使者,天皇遣他来此山焚毁蓬莱之药,然而在半路随行的士兵们便被一个自称木花咲耶姬的女子所杀,那女子让他将药送到不远的八岳之山上,不然将他也杀掉,为了活命他只好照做。

我和他一起下山,前往八岳,下山路上,我趁他不备,在一个急坡前将他一脚踢下去,抢走了蓬莱药。

然后,我服下了蓬莱药,成为了不老不死的存在。

我的身体不再发生变化,肌肉骨骼体力也不再成长,我回到了藤原家,然而几年之后,便因不再发生改变的外貌和形体而被猜疑厌恶,人们都认为我是妖怪,避之若浼,后来,我逐出了藤原京。即使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做。

父亲对外宣布藤原家的三女儿早已死了,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个幻化的妖怪,已被阴阳师除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宫子姐姐和长娥子姐姐,还有我那父亲。

我不断的流浪,在一个地方住了几年之后,便会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人们一开始都热情的招待我,和我同龄的孩子们也愿意接纳我这个外来的旅人,然而渐渐的,人们发现我不会成长,容貌也不会改变,便开始猜疑,疏远,小孩子更是直白,直呼我为怪物,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开始另一段旅途,没有人愿意和一个不会成长的怪物住在一起。

这样的旅途持续了百年,我见过了许多人,也见过许多妖怪,见证了偶尔的人性的光辉,然而更多的还是各种丑陋,渐渐的习惯了怪物这个身份,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这不死之身,厌恶这世界。

我逐渐的远离人类,消失在大山深处。即使心已经麻木,也不愿一次次再受到伤害。

我不断的挑战每个遇到的妖怪,希望它们能结束我这悲哀的生命,然而即使被撕成碎片,即使被烧成一团灰烬,我仍然能恢复原貌,在这样绝望的日子中,我一边杀戮着妖怪,寻找己身所存之意义,一边维持着自己那点身为人类的薄弱的意识。

直到有一天。

那时我遇到了一只全身燃烧着的火鸟,我被那火鸟一次次焚烬又复活,最终被火鸟一口吞进腹中,我本以为这样的残酷的人生就此结束了,然而有青光破空而来,切开火鸟,我从火鸟腹中掉出来,跌落在地,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青光定在空中,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背朝着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负剑于身后,那把剑相比于唐国传来的唐剑,剑身更加宽大,上面还有漂亮玄奥的纹路,泛着青光,看上去便知来历非常。

他一手在胸前比划了什么,似是结印,然而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手势,随即射出一道紫气,那火鸟便哀鸣一声坠落在地,不断挣扎却不能起身,他又将剑立与身前,那剑神奇的浮在空中,双手结印(?),那紫气包裹着火鸟,逐渐浓缩称一个不断旋转的小球,射入男子身前的剑中。

此时转身男子转身落地,向我走来,他眉目清俊,气质恬淡,一眼看去,即使见多了人间的丑恶,厌恶人类的我,也难以对他心生恶感。

好厉害的样子,莫非是隐世的除妖师或者修炼有成的武士么?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这样的人,也许能帮我解脱也说不定?然而内心之中,还有一丝人类的意识提醒着我,让我想要活下去。

然而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死了的好。

“姑娘……”他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好像发现了什么,斟酌了一下,“小妹妹,如果我所料没错,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对么。”

他的面容温和,语气诚挚,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看着他,竟然有一丝丝期望。

“你不是一般人吧?那只火鸟,被你杀了么?”

“唔,你管它叫火鸟么,差不多也没错了,我并没有那个能耐,只是暂时把它封印了起来,”他扬扬手中的剑,“此剑名为太阿,乃上古神器,可斩妖灭鬼,我也是借它才封印了这只火鸟。”他说道火鸟的时候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笑了笑。

“那,你能用这把剑杀死我么?”不死不灭,某种意义上也是妖鬼吧,我盯着那把剑,剑身青光迷蒙,流淌在奇形的纹路中,不觉便痴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我应该能帮上你,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唔,跟我走吧,我只是暂时封印了火鸟,还得补上禁制加固一下,之后就查看你的情况,可好?”

“嗯。”我默默的点头,跟在他身后,即使是一丝丝的可能,我也应该尝试一下不是么?死并无所惧,可怕的是连死都做不到,只能孤独而悲哀的活着,那比死还难受。

他手在胸前乱挥了两下(后来他敲着我头跟我说,那叫持决),那剑在空中逡巡一圈了变得无比巨大,停在我们身前,他拉着我跳上剑身,朝远处飞去。

我体味着这新奇的飞翔的感觉,看着身前的男子衣袂飘飞,穿过云层,看见脚下的山川河流和大地,偶尔夹杂着些许人烟的村落,心情竟然开朗起来,自百年前离开藤原京之后,便再没体会过这种感觉,我静静的想着,也许,我灰暗的人生会有所变化吧?假如,我还能被当作一个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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