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那天,飘起了那个冬天第一场轻雪。
轻雪妖娆,舞满暗灰的天空,阳光隐在灰色的云层后,明明暗暗,一片流光在灰色的云层后缓缓流动。姚若青丝高挽,帝冠庄穆,御袍加身。
长长的玉阶下整整齐齐立着满朝臣子,雪花在风中旋舞,沾上衣襟的那一刻便融去,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浅浅水印,他们笔直立着,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凝望着前方缓缓拾阶而上的女帝。在他们的身后,立着数万金甲银枪的禁卫军,默默伫立在风雪中,眉目坚毅,守护着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帝王。
姚若提着长长的袍摆,一步一步缓缓走着,在玉阶的尽头是历代帝王神灵的安息之殿,她知道,萧离也会在那里,看着她掌管的北夷天下,如从前一般对她微笑。
玉阶很长,铺上了鲜红的地毯,微白的雪花飘落其上在她的眸中淡去,这一段路,似乎短暂却又漫长。终于,她走到了玉阶的尽头。
千檐百宇的殿阁,似一个沉寂多年的世界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开始,只是她死后也许不会在这里吧。那片遥远的夷国土地,才是她想要永在的地方。
立在玉阶之上,姚若转身看着阶下立着的百官和那些经历生死的将士,眉目越发淡定,接过女官递过来的长香,姚若亦跪下,任凭雪花沾上鬓发,举香齐额向天而拜,三叩而起,扬声道:“天佑北夷,天佑我民!”
青色的烟雾缓缓升起,在风中盘旋散尽,姚若眸光越发明亮,亲手将长香插到鼎中,微笑着看着广场中已齐齐跪下的众人,目光缓缓自那些熟悉的脸庞上扫过,父亲、崔先生、肃衮、明德、柳扬风、乐清然、符同……一路走来,是他们,扶偕着她,一步步稳稳走到了这里。
只是,她最想看到的人,却不在这里。
似是历代先灵收到了她的讯息,云层顿逝,天空一片明朗,万丈阳光终倾泄而下,直直投在姚若身上。她就立在这灿烂至极的光芒中,淡然而笑,俯视她的天下,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与风华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又不敢直视。
柳扬风抬头,仰视着独独而立、一身明黄御袍的姚若,隔得那么远,他却似乎能清晰听到她的衣袂烈烈而舞的声音,一次一次击在他的心上,空旷地回响。他仍清晰地记得她穿着大红凤裳的样子。栖凤楼,也许在那里就已注定她是凤,是浴火涅磐之凤,注定福泽万民。
而今,她褪去大红的凤裳,披上了威严的帝袍,这一抹灿烂的金色本历代只属于那些顶天立地的男子,但似乎,她自一降生便注定本该身披这象征天下与皇权的帝袍。
这一抹明黄,似一把肆意燃烧的火焰,烧尽了她过往的痛苦、悲伤、生离死别,她似一只涅磐之凤,走过了那一条满是艰辛与泪水的漫漫长路,终得到重生,其姿更秀,其鸣更清,其神更精。
从今天起,她,已不是北国公主,不是夷国王后,而是北夷的一国之帝!
如果,为这清平天下,为这万民福祉,这些经历的苦痛、悲伤是你必须要走的那条路,那么,公主,请你继续走下去!
历代北国、夷国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位女帝,而姚若,却以她最骄傲的姿态走进了两国的历史,在历史的洪荒中写下了自己最瑰丽的一笔。
新国初立,政务繁杂,北夷国设三相,崔易为正相,驻于京都,顾花影和约相为副相,驻于达瓦,六部尚书由三相择能而任。州郡守军各自回到属地,整顿军务,安定民生。曾忆昔所属旧部归于柳扬风麾下,驻于京都,守护历代帝王神灵。原姚远将军府改为相府,赐于崔易。北国皇宫所有宫人以厚俸遣送回乡,偌大一个北国皇宫,一夜之间归于沉寂,拭去昔日的浮华终归于历史的沉静。
大国初定,政局清平,正值深冬,北夷国女帝率原夷国将士归程达瓦。
轻雪妖娆,思绪蔓缱,万里征军,今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