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面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她,真是一个不畏惧死亡与阴谋的女子!只是,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刺痛了心底最深处。亮出袖中的明黄丝轴,萧延视线微侧,宫楼上驻守的士兵眼中紧张惶恐之色大去,他们,定是看到了生机。
“公主,这是你想要的降书。”萧延眸中有一抹冷光掠过。
“多谢四皇子体恤兵士,免去了无谓的流血和死亡,那些兵士自会感激四皇子。”姚若目光在渐渐黯淡的宫楼上一扫而过,复将目光投在萧延身上,他眸中闪掠过的一丝决绝让她有些不忍,他,恐要被囚禁终生了。
萧延将丝轴放于城楼上,挨着微凉的城墙,还没有沾上热血的城墙。风呼啸而过,灌满他的袍袖,鼓鼓的绽开来,他整个人似立在风的中央,衣襟飘摆,鬓边散下的长发飞舞,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萧延忽怆然大笑了两声,扶着宫墙凝视着他下不了手的女子,“公主,萧延有事相求。”
“四皇子请说。”姚若任长发在风中舞乱,只是那三千飞舞的青丝,扰乱了多少人的心绪。
萧延的眸子忽黯淡少许,侧身看向身后的深宫,浸在暮色里显得越发沉寂,初些时候的惊惶之声已沉静下去,他敛去脸上笑意,眸光竟含着少许落寞。
“公主,我相信你会善待大多数人,但有两人我不放心,我母妃和舅舅,我想请你答应,饶其不死,一切罪,我一个人来承担。”萧延的声音重了一分,夹着微寒的风掠向姚若,吹到每个人的耳边。
叛国之罪,历代不曾有活命之说,所有逆臣贼子无不下场凄惨,罪及族人。
乐清然微皱了眉,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姚若,目光复投向暮色中高耸的宫楼,宫楼上的士兵手执长戟,虽萧延不忍对姚若下手,但仍不得不防。
“琉妃一介妇人,可饶,但那冯良平,怎可饶?”肃衮紧皱了眉,倾身向着姚远,低着嗓子道,“哪有不杀叛军之将的道理!”
姚远亦面色微重,朝肃衮摆摆手,“老将军勿急,还是让若儿自己决定吧。”余光中,曾忆昔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下来,握着马缰不曾言语。
寂静,只余寂静。
时间在流逝,宫墙上光影缓缓变幻,一声浅浅的笑打破了低沉的寂静。
“四皇子,姚若答应便是。”姚若的面容仍然是苍白的,眸光却瞬间流光溢彩,仿佛暗沉的皇城在她的眸光中亦变得明亮起来。萧延微皱的双眉舒展开来,迷离之色浮上他的眼眸。她永远都是这般耀眼,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萧延复笑起来,年轻俊美的脸带着姚若从未见过的悲戚,他的目光不再投注在她身上,而移向招展帅旗下黑甲银面的曾忆昔。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站在高处都似乎能感觉得到,多希望能听他说一句话。
“曾忆昔将军,”萧延扬声喊道,只一刻,万千目光已汇聚到了曾忆昔的身上,萧延顿了顿,看着垂头不语的曾忆昔,却看不到他银色面具下的神情。曾忆昔缓缓抬头,默默看着立在高处的萧延。
在曾忆昔抬头的瞬间,萧延面上竟现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缓声唤道:“曾将军……”
他的声音中隐闻哽咽。
萧延的笑容越发明媚,像对着自己兄长一般的笑容,映得他的容颜一亮,众人尽皆诧异,只听得萧延缓缓唤着:“三皇兄……”
姚若眸光微闪,他竟也知道了,只是在此时的这声呼唤,竟带着一丝难掩的眷恋。
沉寂的天暮下惊声顿起,不论是宫楼上驻守的士兵,还是宫楼下待命的士兵,皆满面惊色,曾忆昔仍沉默着,没有应也没有否认,只是抬头看着立在宫楼上的紫袍男子,萧延触到他的目光,明明目光冰冷,却让萧延感到温暖。
“三皇兄,表姐小产,是我做的。本想借此事挑动北夷两国,但夷国王上却对此事视若无睹。三皇兄,这一切的罪,萧延今日,便一并还了。”萧延眸中的亮色渐去,眸光渐渐平复,染上了沉寂的暮色。
曾忆昔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冷冷垂下头不再看他,低头间已掩去了所有情绪。
“要说的我也说完了,”萧延收回目光,复看向姚若,“公主,请记住萧延的话。”萧延抬手拿起手边的丝轴,眸光骤然一冷,狠决却心痛,扬声道:
“公主,接降书。”
扬手狠狠一掷,明黄的卷轴随风飘落,在风中展开,似一幅瑰丽的画卷,从宫楼上斜斜落下。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在了这一卷薄薄的降书上。
暮色沉沉的宫楼上,冷锋瞬现,银芒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