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变得瘦削不堪,像一朵风干的花,一阵风便可把她吹走,看到立在园门口的萧延时,她眸中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一种报复的快意。
“表姐。”萧延立在兰园门口,轻扶着雕刻精细的鲜红门扉,声音低缓,“你就如此希望我死么?如果我死了,你认为你父亲会比我活得长么?”
冯兰旭笑意微滞,心底划过一丝涩痛,却复冷笑道:“父亲?我已经没有父亲了!”
“表姐,你狠不下心来的,父亲终究是父亲。”萧延微顿,怅然若失,父亲这个字眼,于他太陌生,他有父亲,却是父皇。
见冯兰旭扭过头不看他,却道:“你可知为何我败得如此之快?”
冯兰旭一惊,侧首看他,他本不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为何在她面前却提到了----败,眸光微微闪烁。儿时,父亲教她习剑、习字,一幕幕涌上心头,痛楚涌上心尖。父亲曾说自己杀戮太多,上天才如此吝啬,只给了他一个女儿,一个他定视为珍宝的女儿。
一支来历不明的骁勇军队,一个脸覆面具的神秘男子,萧延面上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轻声道:“表姐,如果……萧无凡未死,你可还恨你父亲?”
难道前朝所传秘道之事竟是真的了?萧无凡跃入烈火,原来只是金蝉脱壳,只是,父皇……萧延心底感到从未有过的伤痛和被遗弃的感觉,你为萧无凡考虑了这么多,为何却从看不到我?
“你说什么?”冯兰旭霍得从榻上立起,面上涌起一抹潮红,身形不稳几欲摔倒,立于榻侧的秋梧赶紧扶住,又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是听到了的,所以,你要爱惜自己的命,也许……你还能再见到他。”萧延笑笑,笑意却到不了眼中,带着难掩的苦涩,别人的生死,总有人在乎,而自己的生死呢,又有谁在乎?
扬手将袖中奏折抛向冯兰旭,冯兰旭勉强接住,颤抖着打开军报,越往下看手越是颤抖。冯兰旭抬头时萧延已离去,一抹素白袍角现于花叶隙间,只一眨眼已消失不见。她合上军报,如虚脱般坐在榻上,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瘦削的身体,竟有些不堪重负。
本以为会一直走在黑暗中,直到生命的尽头,但上苍如此怜她,如此怜她!冯兰旭仰头笑起来,明媚的笑容瞬时照亮她苍白的容颜,眼泪顺着瘦削的脸庞滑落。那个人一定是他,一定是她的夫君。
“秋梧,我要好起来,我要等夫君回来。”冯兰旭紧紧抓着秋梧的手臂,泪落纷纷却笑容明亮。秋梧点头,早已泪流满面。原来,那个骄傲如此的小姐,竟也可怜如此。
各地起义如火如荼进行着,原州、南河郡、西郡的数万百姓终于拿起武器,与叛军抗争。他们知道,北国在经历这场鲜血的洗礼之后,会得到新生。安定公主的几十万大军是他们力量的来源,他们坚信,他们的公主定能率领大军攻入京都。
帐外,黑夜沉沉。
“冯帅,”一个副将模样的中年男子疾步走入主帐,正低头查看行军图的冯良平抬起头来,面容憔悴,紧皱着双眉,眸光沉重看着进来的副将。
副将怔了,他从未看过冯帅如此疲惫忧虑的眼神,他向来都是目光凌厉而有神,从未流露出一丝软弱,而今日……见副将怔忡不语,冯良平清清嗓子微正了脸色,道:“林奉举,怎么不说话?”
林奉举蓦得回过神来,微垂眼眸,道:“约半个时辰前,又有一支起义军与夷军会合,约有两三万。”冯良平低低“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沉默着,这已不是第一支队伍了,姚若带领的军队已在人数上占尽了上风,总攻也许不远了,他这几十万人何以抵挡。
“我知道了,你去吧。”冯良平重重叹了一口气,侧头摩挲着案边的头盔,朝副将挥挥手,林奉举拱手欲离开,忽听得冯良平唤道:“奉举。”林奉举心中一震,虽做他副将已快十年,但他很少这样叫自己。
林奉举立住脚步,回身望着自己的主帅,冯良平眸光闪烁,“你回去把你家人迁出京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