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冯良平立于众官之首,垂首低唤。
萧延回过头来,眸中的迷离渐去,声音泠然:“涪犁郡将领何人?”
“守将李会恩,驻军约十万。”冯良平声音平静。
萧延眸中冷光微闪,隐于晦暗,“命通州赵启率兵十万前往涪犁郡,阻击夷军。京都外驻军,以冯良平为帅,领军二十万,南河郡聂安国率十万大军、原州余江领十万大军,攻吴州。”
“臣领命。”冯良平面上肃杀之色顿起,躬身一揖。待他抬头时,萧延已离了龙榻,自偏门已出了正殿,身影似往崇政殿而去。
殿中朝臣议声微起,一些文官对迫在眉睫的血战流露出惶然。冯良平转身睇视,身侧一个武官满眼蔑视,怒声喝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一些文官已白了脸色,冷汗直下。冯良平微侧首朝他一瞥,武官面上微讪,住声恭立一旁。
冯良平微微一笑,缓步过去,轻声言道:“武夫无礼,各位大人不要见怪才是。”众人皆点头应是,身后的一排武官面上仍难掩得色,随冯良平出殿而去。
冯良平走出殿来,顿步侧首看向崇政殿,萧延立在怒放的蔷薇花丛中,身后跟着一行侍卫,万花齐放艳丽无双,但他此时的背影却无由透着萧索。他,到底在想什么?
玉清湖边的景阁如临寒秋,繁盛的花枝衬得园子越发萧条。萧延立在景阁门口,望着波光遴遴的湖面,荷花纷纷亭亭绽放,在这残酷血腥的深宫,它们的美丽是如此凄清,没有人欣赏,正如宫中那些美丽的可怜女子。
记得自己四五岁那时,三皇兄常牵着他的手,在湖边放小船玩,他的笑总是那么温暖柔软,是从何时起,自己疏离了三皇兄,因为父皇总是温柔慈爱地拥抱三皇兄而对他视而不见,是何时起,自己的心被那条恶毒冰冷的蛇所吞噬,变得如此阴毒,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憎恨的人。
他在军中拼命做事,礼乐骑射在王公子弟中亦是拔尖的,而他只是希望父皇能多看他一眼,能赞他一句,但不管他如此努力,父皇眼中只看得到自己的三皇兄。自己纵再出色、再努力,终究被三皇兄的光华所掩盖。他不甘,不愿,不平。
这一天,他终于坐上那象征皇权的龙榻,为何他的心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欢喜?自己背弃了父亲,背弃了兄长,得来的却只是这孤寂么?如今,大军压境,为何自己没有一丝恐惧,这代价惨重的皇位,在这夏日的风中似乎摇摇欲坠,那个他常在梦中见到的女子,领着雄雄之师向他亮出了利剑。
萧延弯腰折下一朵白芙蓉,那日在湖边她亦是立在这里,轻抚着一朵摇曳生姿的芙蓉,欲折而不折。
手拈芙蓉,萧延蓦然展颜而笑,邪魅的笑容绽在俊逸的面上,令身侧的侍从微微失神。只见萧延随手一抛,那枝白芙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湖中随波逐流。萧延不曾回顾,举步踏进景阁。
回廊下卫兵林立,纷纷行礼,萧延疾步而过。
兰园中异香扑面,他无暇顾及,步入厅中。琉妃,或许应该称呼皇太后了,款款自内室而出,笑道:“皇儿怎有空过来?”
萧延微笑点头,侧首,帘内一束目光,如霜似刃,亦如毒蛇腥红的信子缠上他的心,可怕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