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来过?”姚若立起,绕着竹舍缓缓而行,伸手轻柔抚着那窗、那门,还有那屋后的桃树,檐下,一把古筝静静置在矮几上,纤尘不染,似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乐清然摇摇头,缓声道:“建竹舍时他并不在这里,只是天天飞鸽传书,将图纸传给我,不管是竹舍的尺寸、青石路的长度、宽度、材质还是桃树的数量、高度,每一样都仔细标注了,让我找人照着做。那时我不知道他要建的这个屋子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
姚若在筝边坐下,拂袖间,筝声乍起,如一把利刃划破了寂静,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姚若心中惊痛阵阵,阖了双眸,在自己的黑暗中奏着一曲《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乐清然目光渐暖,眼中怜惜一时流露无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自己本是了无牵挂这人,却放不下这寒水门,放不下她,放不下水亦寒,放不下他与她两人的幸福,他们的苦与痛,他是何时起已经再也放不下了。
筝声渐止,姚若睁开双眼,眼中悲戚已无处可寻,她坐在那里,朝他浅浅而笑,轻声道:“乐清然,谢谢你带我来。”裣裾立起,她提步离开,步伐坚定。乐清然没有挽留她,仍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正午的阳光透过青竹洒在她的身上,影影绰绰。
她顿了脚步,转身看他,目光平静,道:“帮我谢谢他。”乐清然轻颔首,又道:“若你能再选择一次,你会如何?”
姚若侧身立在星点般的阳光下,定定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一份隐忍与从容,她道:“我仍会这样选择。”话毕,她转身离去,消失在竹林尽头。
乐清然低低叹息,转身看着静寂的竹舍,缓声道:“你听到了么?”许久,一个身影自竹舍里缓缓走出来,抚着姚若刚抚过的筝,默无一言。
站在熟悉的回廊下,看着前方熟悉的元穹院,姚若平复的心绪又已纷乱,压下的悲哀瞬间又自心底喷涌而出,笑容逝去便再也扬不起来。
“夫君,”轻声踏入房中,姚若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金兀蒙坐在书案后,面色清寒,低头看书似不闻其声。姚若心中微异,亦不愿言语。
许久,金兀蒙抬头,喜怒难辨,看着仍兀自出神的姚若,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淡然道:“今日去哪了,怎不让飞烟跟着?”姚若听到他说话蓦得抬头,眼中的愁绪哀伤来不及掩去已落入金兀蒙眼中。
金兀蒙犹存一丝暖意的双眸瞬时一冷,冷声道:“你不想说么?还是不敢说?”
姚若心中一痛,自己却不知是为水亦寒默默的付出,还是为金兀蒙眼中的冰冷,他从未用这么冰冷的目光看过自己,他从不舍得对她一句重话,可今天他……心中忽然明了,他许是知道了。
“我去了一个故人家中。”姚若别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金兀蒙唇角逸出一丝苦笑,眸中却痛色一片,“故人?”他笑了两声,隐隐透着心伤,姚若听得心惊,只听得他将手中书一掷,砸在地上,风吹起书页哗哗作响,似有破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