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一件脏兮兮沾满黄绿色物体的工作服，张三走在小区的路上，虽然提前下班，但是想了想回家还得手洗这件油腻的工作服（用洗衣机会被油渍毁掉），就开心不起来。而且家里并没有什么能强力去油污的洗衣液，他打算绕一圈去小区正门那边的小超市买一瓶去油剂。小区的这一边他不怎么长来，绕过一栋楼，看见楼下绿帆布搭起来的一个大棚子，这是他们这边的一个习俗，有死人的话要在屋外院子里搭绿棚子放下遗体做法事等着出殡。现在大家都住在楼房里，棚子也只能搭在小区楼下。这种传统现在也在逐渐被殡仪馆所取代，不过殡仪馆也是死要钱，一般家庭还是遵循着这个传统。
一到冬天，也是殡葬的高峰期，寒风总是能勾起老人身上多年的病根，即使暖气和空调也无力抵抗自然。这一个，已经是小区里这个星期架起的第二个棚子了。
张三从旁边走过，往棚子里瞥了一眼，立着的是一个纸牛，死的是女性；几个人围着一个烧着纸钱的火盆坐着，桌上供奉着照片，是个老人，可能算是寿终正寝，所以几个守灵的亲属也没有看着太过伤心。
又往前走了几步，张三突然觉得，这照片上的老人面善的很，似乎，似乎……似乎就和刚才自己扶起来的那个老人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来，张三全身一冷，打了个激灵，再回头看，因为走了几步，照片已经看不真切了，他甩了甩头，想把这念头甩到一边去，径直走去了小超市，去买去油剂。
从小超市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瓶去污剂，倪萍姐姐代言的，张三本来是想直接回家，但是人就是死于好奇，越不愿意去想着那里的照片，腿就越是往那边迈，鬼使神差的，他还特意走到了这栋楼下面，就非要仔细看看。
还是那头纸牛，还是那几个守灵人那个火盆，张三从离着棚子很近的距离装作路过，一边偏头往照片上撇，这一瞥不要紧，张三整个人感觉自己瞬间从头凉到脚，天上太阳还照着，但冷汗从脖子上开始，湿透了整个后背。
绝对是她！
虽然只是黑白照片。
虽然老人可能面象都有些相似。
但是，即使是透过一张黑白照片，也能看出来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张三敢说自己这一辈子只见过两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一双是死鱼眼那双万年不变的死鱼眼，一双就是刚才那个老人的明亮的双眸。
这一下，张三觉得自己头皮突然麻了仿佛要炸开，大口喘起了冰凉的空气，眼睛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感，直愣愣的站在那不动。几个守灵的也慢慢注意到了这个死盯着他们的年轻人，相视茫然，再回头，就看见张三疯了一样的跑开了。
张三确实是吓坏了，而且是自己吓自己，往自家楼道里跑，进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也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进电梯出电梯，也生怕自己打开门就看到那个可怕的老女鬼；终于进了家，看到自己手里提着的倪萍姐姐的眼里都冒着阴森的光。可见人一开始害怕什么都能成为恐惧的来源，脑洞大者尤其如此。
下午还有阳光，但是张三也把家里的灯全部点亮，坐在沙发上出着虚汗。这个时候也不在乎脏了，那件沾满油渍的工作服就随手扔在地上，蹭了一地的屎黄。
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不对，不对，不对……肯定不对。”人在恐惧中，潜意识里就会调整自己的认知，刻意的改变自己对事实的印象。念叨了几分钟，这个认知调整终于完成了，张三强迫自己相信他刚才一定是看错了，这科学发展的世界上哪来的什么牛鬼蛇神，再者说建国以后根本就没有鬼怪，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对，看错了。
他颤悠悠的掏出手机，打开正看到一个播放键。哦，这是死鱼眼刚才给他录的视频，为了防止自己被讹的，对，打开看看，这视频里有那老婆婆的脸，肯定和刚才那张照片里不一样，张三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用发抖的手指摁下了播放键。
只有一个人。
视频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视频里，只有张三一个人。
隔着车窗，所以也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张三一个人在那里做出了扶人的动作，只有张三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说话，只有张三一个人目送着空气离开。
房间里安静的很，视频即使开到最大声，也没有一点声音，但张三却感到了沉重而急促的咚，咚，咚，的声音，是他的心跳。他颤抖的手几乎已经拿不稳手机了，他把手机关掉，试图把它塞进口袋里，但是几次都没有成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头发上也在往下低着汗水，只感觉喉头发干，咽了一口唾沫，眼前一黑仿佛要昏倒过去。
极度的恐惧之下，有的人会昏迷，会失禁，也有的人会陷入极大的愤怒之中。张三偏过头，看到地上摆着一瓶倪萍姐姐，倪萍姐姐的眼里冒着光，邪恶的笑容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股无名火起，张三怒吼一声，愤怒的一脚把倪萍姐姐踢飞了，砸到墙上，瓶子爆开蓝色的液体四散，粘了满墙满地。
又喘了几口气，这才把火气压下去，没有把眼前的一切都砸烂。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撞鬼了？不对啊，怎么会呢，死鱼眼不是也看见了吗？他不还说……
死鱼眼。
死鱼眼刚才说的是:哦？你看到了？
刚才自己注意力完全没在他的身上，现在想想，他用的是一种审视的语气。他自己一定也能看到。没错，虽然他一直都是一副死鱼眼，但他刚才的表情一定是在审视着我。
还有什么……字条，对，字条！张三把颤抖着的手指伸进裤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是从一张报纸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死鱼眼的地址。
张三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