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裳者华,其叶湑兮。裳裳者华,芸其黄兮。裳裳者华,或黄或白。左之左之,君子宜之。”
“阿娇,你莫怪朕,朕与你青梅竹马,却未能相守到老,金屋藏娇,不过是留给后人的一个传说罢了。子夫,你莫怪朕,自平阳公主府中,朕与你相遇,便注定与你成为半生的夫妻,你为后三十年,兢兢业业,无奈你情意空付于朕,朕只能给你举案齐眉的意,无法赋予你缠绵悱恻的情。还有李夫人,你的倾国倾城貌,朕终身难忘,还有露浓,你的娇嗔妩媚,朕心念之,还有……,还有朕最爱的麑儿”刘彻的梦呓越发长了,他念叨着这些曾经或者现在属于他的女人们。如果有来生,他还想与她们再经历一场或笙歌飞舞或情深意重或彼此辜负的男女之情。
刘彻醒了,或者说他从此很难入眠,在半醉半醒间,他依然还有豪情入梦,当然,也仅仅是入梦而已。
“皇上,这是皇上让画师画的像。”一个内侍走上前来,贴近刘彻的耳朵说道,这已经是刘彻的习惯了,他的左耳几近全聋,只有右耳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刘彻抬了抬手,小内侍明白了,于是,吩咐众人将画七手八脚地悬挂了起来。这会是什么呢?小内侍一直很困惑,这个皇上吩咐画师画了几个月之久的画到底是什么?
刘彻眯着眼睛,他让人将画挂得远些,再远些,终于,他看清楚了。
画师画得与他想得一样,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召霍光、金日磾、桑弘羊和上官桀。”刘彻将弗陵搂在怀里。
“霍光、金日磾、桑弘羊和上官桀觐见。”
四人跪拜,刘彻眯了眯眼睛,说:“朕今日想给你们看样东西?”
“噢,皇上今日为何雅兴这么高,叫臣等来看什么呢?”为首的霍光说道。自从太子死后,皇上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有兴致了。自己的那个不肖子霍禹,亏了拦住他追随太子,不然自己早就被满门抄斩了,今日怎还能端坐在朝堂之上。
“你们看。”顺着刘彻的手,四人看到了一幅画。
接着是死一般的沉默和肃静。
四人一起跪拜在刘彻和弗陵面前:“臣等何德何能,臣等何德何能,皇上千秋万代,皇上千秋万代呀。”
弗陵费解地看着这四个人,再看看那幅画,问道:“父皇,这画上到底画得是什么呀?”
刘彻并没有回答,他怜惜地看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他现在应该是一个多么天真无邪的年纪,可是,未来需要他去承担的太多了:“弗陵,从今天起,他们四个就是你的师傅了,去,给你的师傅们磕头。”
弗陵懵懵懂懂地走到四个人面前,他不明白父皇的话里的意思,只是按照父皇说的去做。四个人见弗陵要跪拜,立即跪在地上,将弗陵扶起,四人皆痛哭流涕:“皇上,这可使不得呀。”
刘彻也有些感怀,没想到,时间就是这么快,他的一生已经到了要为以后打算的时候了:“霍光,你告诉弗陵,画上画的是什么。”
“诺。”霍光擦了擦眼角的泪光,他跪在弗陵面前。
“霍光,你起来,讲给弗陵听。”刘彻说。
霍光起身,指着画说:“皇子,这叫‘周公背成王朝诸侯图’。”
“那是什么意思呢?”弗陵接着追问道。
霍光哽咽了起来:“你看,那个站在最中央的就是周公旦,旁边那个小孩子就是周成王了。周公旦辅佐成王,最后毫无野心,七年之后,待成王成人之时,将大权全部交给成王。”
霍光说着,跪在刘彻和弗陵面前:“皇上长命百岁,臣等还要效忠陛下的。”
刘彻笑了笑:“朕立六子弗陵为太子,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大将军,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上官桀为左将军,在朕千秋之后,共同辅佐皇太子。”
“臣等定不辜负皇上重托。”四人叩拜刘彻,再拜弗陵。
“我大汉的天下,就靠你们了。”刘彻发出一声感叹,摇了摇手,示意众人告退。
灯枯油尽,这会是怎样一种煎熬?刘彻强打着精神,对他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唤来了他这一生爱的最后一个女人。
“麑儿,你今年多大了?”刘彻抚摸着麑尘的满头青丝问。
“皇上,麑儿觉得这个问题皇上问过,怎么这么熟悉呢?让麑儿想想,哦,对了,是麑儿刚来未央宫时,那时麑儿觉得皇上是伟岸英武的,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皇上,就更别说跟皇上说一句话了,那时,皇上就问过麑儿这个问题。”麑尘笑着对刘彻说。
“你还没回答真的问题呢。”
“麑儿今年二十四岁了。皇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二十四岁,多么美妙的年华。芍药承春宠,何须羡牡丹。”
“麑儿可是最喜欢皇上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欢乐极兮哀情多。”刘彻反复念着这句,“弗陵被封为太子,麑儿高兴吗?”
“高兴,皇上和麑儿的孩子成为太子,麑儿当然高兴。只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麑儿愿意陪伴着皇上。”
“朕也想你常伴左右。”刘彻忽而坚定地说,“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麑尘望着刘彻此时分外明亮的眸子,这与平时他昏沉的眼神不一样,炯炯有神、充满力量,这是自己多么爱恋的一双眸子呀,这里有家国、有爱恋、有旖旎、有厚重、有着太多连自己也搞不懂的内容,就是这些,吸引着自己。
两人再一次对望,犹如十年前电石火光的第一次凝眸,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