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快下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宫墙下传了上来。
此时的弗陵,正站在宫墙上,他顺着声音望去,是梳着反绾髻,一身紫藤色襦裙的女孩:“夷安姐姐,弗陵不怕,你也上来看看,这里可好玩了。”弗陵对着夷安大声喊着。
夷安禁不住好奇起来,也要往宫墙上跑去,被身边的奴婢一把拉住:“公主,你可不能上去,乔婕妤可是嘱咐奴婢要好生照看公主呢。”
“嘻嘻,我也不怕,弗陵都上去了,我怕什么?”还没说完,便拾阶而上,来到了弗陵身边。
“公主姐姐,你看。”弗陵的小手向远处指着,夷安顺着他的手向远处一望,那是一片广阔而繁华的景象,酒肆山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汉的子民在天子脚下,富足而安康地生活着,世俗、热闹、有趣,与宫内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夷安也看得饶有兴趣。
“公主姐姐,你说他们这么高兴,是因为他们有一位好皇上吗?”弗陵问夷安。
“我想,我想是的,是因为咱们的父皇。”
“咱们的父皇是个好皇上,是吗?”
夷安困惑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少有机会看到父皇,即便见到,父皇也很少和自己玩耍、嬉笑,父皇只不过是高高在上,供自己跪拜和瞻仰的对象罢了。但,宫中的生活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只能点点头。
“你们两个呀。”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却慈爱的声音,弗陵和夷安同时被一个宽大的肩膀拥进怀里。两人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父皇!”
刘彻望着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还不快些下来!”乔婕妤说着,拉过夷安的手。
“虽然她的娘……可,这孩子一看就是你养大的,脾气秉性都像你,朕喜欢。”
“谢皇上的垂爱。”
“朕最喜欢的还是他。”皇上指了指弗陵说,“这孩子这么小就能俯瞰天下,这点像朕,朕也喜欢。”刘彻说到弗陵就有说不出的喜欢和高兴。
乔婕妤点了点头,拉着夷安的手便离开了。
“皇上,夜深了,快些睡吧。”麑尘手秉夜烛,“皇上在写些什么呢?”
“麑儿,朕自觉这几年穷兵黜武,罪恶深重,夜,对朕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皇上不要想太多,有麑儿在,皇上安心就是。”
“朕在写《罪己诏》。”刘彻缓缓地说道,那眼神中,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掺杂着苦涩甚至是某种不忍卒读的成分。
“罪己诏?皇上为何好端端地要写《罪己诏》,自三皇五帝,开辟鸿蒙以来,麑儿还没有听说哪个皇上写过《罪己诏》呢?”
“朕自登基以来,开疆扩土,击败匈奴,东并高丽,中央集权,独尊儒术,做这些事情,麑儿你可知道,都是要动辄诛杀夷族,血流成河的,再加上朕的据儿,朕的太子……哎!”说到这里,这个历经了血雨腥风的帝王完全变成了一个内心孤独而脆弱的老者,他老泪纵横,不禁叹息,“朕自感罪孽深重。”
刘彻望着麑尘,麑尘望着刘彻,两人对着烛光垂泪,这一刻,麑尘觉得自己才真正走进了这个男人的心里。
翌日,这个开创了汉武大业,刘彻颁布了《轮台罪己诏》: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缚马者,诅军事也。”又卜“汉军一将不吉”。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