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彻更衣移步到偏殿的时候,露浓正在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产婆和奴婢们团团围住了她。
“良人,你可要拼尽全力呀,如若不然,你们母子可就命悬一线了!”一个产婆不顾其余人的劝阻,将实情告诉露浓,也许是为了激励起露浓的最后一点斗志。
“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命悬一线……”何露浓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出现这几个字,我何露浓难道真的命该如此,命已至此吗?不行,我不甘心,为了能够怀上这胎,我花费了多少气力和心血,冒着多大的风险,这是我何露浓向上爬的唯一赌注,不行,我一定不能死,不能死。
也许是孤注一掷的想法左右了露浓的内心,她使出了平生的力气,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头晕目眩。
“恭喜皇上。”一个产婆跪拜着对刘彻说。
刘彻满脸期待地等着产婆说下去,产婆继续道:“恭喜皇上,是个公主。”
即便是卯时已然有些黯淡的月光仍然遮不住刘彻有些许失落的表情,那是一种满怀期望却又无奈落空的失落,也许这是一个已经迈入老境的皇上唯一一次老来得子的机会,然而盼来的却是一个公主。
“恭喜皇上,皇上长乐未央。”众人跪拜在地,许是安慰默不作声的皇上吧。
“公主也好,这未央宫也是许久没有这等喜事了,”刘彻叫众人平身,“朕高兴,如今夷狄皆服,四方平安,就封为‘夷安公主’吧。”说完,便正欲往宣室而去。
苏文趋步上前:“皇上,这公主的名号都封了,那生母何良人皇上是否忘记晋升了?”
刘彻立住:“朕倒是忘了这事,哈哈,哈哈。”刘彻突然大笑起来。
苏文没想到皇上会是这种反应,他不过是想替自己的亲妹妹讨得封号罢了,难道是自己多嘴了?
“你想的倒是很周到,”刘彻看了一眼苏文,“暂且不封。”空气中只留下游荡的四个大字“暂且不封”。
苏文跟上刘彻,内心莫不是在滴血,妹妹呀妹妹,谁让你的肚皮不争气呢!
“良人,良人你醒醒呀。”吟香焦急地推着露浓,婢女递过一根红参,吟香将红参塞进露浓的嘴里,慢慢的,露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吟香见状,高兴地喊道:“良人,你可算醒了。”
露浓睁开眼睛:“吟香,我是不是生了?”
“生了,良人,生了。”吟香挽起露浓的手点点头说道。
露浓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生气:“快,把皇子抱给我看看,皇上呢?他知道生了皇子是不是高兴坏了?对了,皇上有没有给我晋封?”
露浓一连串的问题让吟香无言以对,她不想让刚刚生产完,还很虚弱的良人生气,可该如何启齿呢?
“吟香,怎么不说话呀?快说呀!”露浓明显不耐烦起来。
吟香一下子跪在地上:“良人,皇上晋封公主为‘夷安公主’,恭喜良人。”
“什么?什么?”露浓顾不得疲惫虚弱的身体,起身说:“吟香你这贱婢,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吟香不敢,良人,皇上晋封小公主为‘夷安公主’。”
“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露浓捂着耳朵,“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两行热泪瞬间涌出,一切前途,都在这一刻坍塌崩溃!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能生出女儿呢,明明是儿子,是儿子!露浓想着自己为了这一切所付出的,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女儿,我真的生了个女儿,这是上天不给我翻盘的机会呀?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生的出儿子?我何露浓哪一点不如别人?
“吟香,吟香!”露浓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声叫着。
“良人,奴婢在。”吟香从殿外推门进来。
“皇上是不是在殿外?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皇上……”吟香吞吞吐吐地说,“皇上让良人好生休养。”
“皇上呢!?”露浓大叫一声,吓得吟香赶紧说:“皇上回宣室去了,皇上疼爱良人,说是良人辛苦,明日咱们就可搬回披香殿了。”
“他走了,他走了,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露浓哭着说,“是因为我生了个女儿吗?是吗?”露浓哭得愈发伤心。
“良人莫哭了,对身子不好,皇上确实有事才回去了的。”吟香安慰露浓道,“良人,小公主长得可人极了,奴婢抱来给您看看吧?”
“我不要看,不要看!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我才落得如此凄惨!”露浓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和委屈的红色,那血一样的颜色染红了她的整个眼睛,绝望到无情,无情得让人发抖!
麑尘在披香殿外徘徊了好久,露浓生孩子已经一月有余,她想成为母亲的露浓应该和顺了不少吧,自己应该这个时候来看一下曾经的好姐妹,但又怕节外生枝。
“容华,别站着了,我们还是进去吧。”青奴说。
麑尘点了点头。
“妹妹,恭喜妹妹,成为母亲了。”麑尘走到露浓榻前,对着躺在榻上的露浓说。
露浓睁开眼睛,看是麑尘,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不劳姐姐烦心了。”
麑尘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主动示好是没有用的,正想转身走,躺在露浓身旁的小公主不知怎的,大声哭闹起来。
麑尘以为露浓会去哄孩子,没想到,露浓一动不动,任凭小公主哭闹。
“孩子不会是饿了吧?”麑尘轻声提醒。
“饿就饿了吧,有奶妈。”露浓面无表情地说。
“妹妹,孩子哭成这样……”麑尘只觉得小公主哭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忍不住上前抱起了她,慢慢地摇晃着,她的小脸粉嫩粉嫩,玉雕刻一般的小鼻子,实在惹人怜爱。
晃着晃着,小公主停止了哭泣。
“没想到姐姐这么喜欢孩子?”露浓看着麑尘抱着孩子,“不如姐姐给孩子起个小名吧?”
“真的?我确实喜欢这孩子,不如就叫‘小星’吧?”
“小星?”
“《诗经》中不是有《小星》一篇吗?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姐姐起得好,就叫小星。”麑尘丝毫没有意识到,露浓的嘴角竟然挂起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