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这三九严寒的,你老往外跑什么呀?不如就在东宫好好带着猫冬吧。”太子侍读霍禹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不走,我走。”刘据也不多说,一个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哎!哎!”霍禹见状,赶紧跟上,“太子殿下等等霍禹。”
“敢情殿下这还是往宫里去呀?”霍禹窃窃地问道。
“给母后请安,不往宫里往何处?”刘据揽起骏马赭白的缰绳,向后看了一眼霍禹,“驾”地一声风驰电掣般向未央宫去了。
椒房殿中请过安后,卫子夫叮嘱了些日常琐事,一并嘱咐太子注意保暖起居等,便无他事。
刘据与霍禹自椒房殿退出后,霍禹问道:“太子是回宫还是?”
“我也有数日没在宫中闲适片刻了,今日我们且不急着回东宫,就随意赏赏这深冬寒月之景吧。”刘据心想自从上次见过麑尘之后,已有数月未曾谋面,尽管上次父皇心中已有芥蒂,但,他还想在此逗留,也许此刻自己眼中的一情一景也曾入他人的心扉呢。
“殿下快听,那处有些丝竹管竹之声呢,不如我们且过去瞧瞧?”
“兴许又是舞姬们在排练些除夕之舞,也没什么意思。”
“听起来也并无那么乏味,不如去看看吧。”
刘据点了点头,两人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到近处一看,正是一班人在练习。
“这‘庆隆舞’最要紧的便是喜庆二字了,所以你们应再喜笑颜开些,让人看着便觉得神清气爽便是了。”刘据心中一紧,这不正是麑尘的声音嘛,今日来此,偏偏是巧了。
麑尘正忙着帮众舞姬们纠正动作,看见有两人在旁,一看,不由得也是有些异样,远远地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这才发现是太子,也就跟着施礼。刘据上前一步,对麑尘说:“容华不必拘礼,我与霍禹不过恰巧路过,没想到,今年由容华来排演庆隆之舞,想必一定与往年不同。”
“太子过奖。”麑尘对上次皇上撞见一事仍然心有余悸,虽心中感慨太子乃正直忠厚,知她心意之人,碍于人多眼杂,便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领着一班舞姬操练起来了。
刘据与霍禹观性正酣,刘据眼中只有一袭淡绿长裾,眼眸蕙邪婉转的麑尘。霍禹也正盯着一个女子看。
此时的舞姿正好需腰肢低转,俯首含眉,麑尘边说着要领,便转身,也许是心有所想,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一个踉跄,伏倒在地,此时,她听到耳边有人也“哎呀!”地叫了一声,心想,难道这么不巧,有人与自己一样,都摔倒了不成?
霍禹赶紧冲上前去,他顾不得那么多,什么后宫禁忌,什么耳目众多,什么有伤大雅,他知道,她摔倒了,他心疼,尽管这是自己第一次好好端详她,看她舞之蹈之。他搀起她的已然匍匐在地的胳膊,孱弱得让他更加心疼。她可能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搀扶自己一把,抬起的眸子中充满了意外。霍禹注视着眼前的一汪春水,那孤寂的许久未有人打扰的镜面中仿佛荡起了一丝涟漪,那是孤傲隽永的滋味,霍禹这样想着,不知为何,他一开始就被这个舞姿中略带悲伤和寂寥的女子吸引了……
“皇上长乐未央!”谁也不曾想到,刘彻这时出现了,他冲着跌倒的麑尘走去,眼神却停留在霍禹那里,霍禹将手从钗影胳膊上拿开,他被突然而来的情况惊吓住,不自然地跪拜下来:“见过皇上。”刘彻不语。
愣在原地的青奴正欲走到麑尘身旁,伸手相扶,刘彻一下子甩开了青奴的手,轻缓地扶起麑尘:“麑儿无碍吧?”麑尘此时也被霍禹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天子的眼皮底下,霍禹与宫人肌肤相亲,她正替他们担心着,刘彻这一问,她回了回神:“皇上,麑儿不碍的。”随后,刘彻便扶着麑尘走了。
待众人归去后,钗影走上前,对仍旧跪在地上的霍禹说:“今日侍读是为钗影吃苦头了,钗影定不敢忘。”
霍禹起身,他又看见了那双平淡中透露出悲伤的眸子:“没什么,但愿姑娘没事就好。姑娘看着眼熟,我似乎想起,姑娘可是那日送行乔都尉宴会上的钗影?”
钗影惊喜地看着霍禹:“没想到,侍读竟然还能想起我一个小小奴婢的名字。”
“霍禹,走吧。”刘据走上前,拉住霍禹,“你还多嘴,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虽骑在那名驹赭白上,刘据没有一点精神,他既后悔又后怕,后悔眼睁睁地看着麑尘摔倒在地,却只能袖手旁观,后怕还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按耐不住去扶麑尘,他明明看到了父皇看霍禹的眼神,那钗影只不过是一个父皇连名字都已经忘记的后宫奴婢而已,如若今天被扶起的是麑尘,这后果……刘据想想不寒而栗。
钗影向安处殿走去,但她的内心,却像经历了一场蜕变,本以为,自己只要抱定一个目的在这后宫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挣扎下去,没想到,今日,在暗无天日的后宫,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一次平生难忘的最有力而温柔的搀扶。
麑尘明显觉得刘据不悦:“皇上,不如麑儿给皇上演奏一曲《东皋鹤鸣》,消遣一下如何?”
刘彻抬手揉了揉额头说:“麑儿,今日朕还有很多奏折要批,待明日朕好好听听你的这首《东皋鹤鸣》吧。你先回殿去好生歇着。”
苏文往纱幔里看了看,皇上已经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了,这都已经子时,也该让皇上歇着了。可皇上批奏折的时候是不准任何人打扰的,正想着,皇上放下奏折,伸了伸腰。
苏文趋向前:“皇上,时候不早了,该歇着了,今日是在宣室还是去蕙草殿?”
刘彻想了想:“就这儿吧。”
“诺。”苏文正欲转身准备皇上的盥洗。
“你去把今日霍禹扶起的那个奴婢给朕带来。”苏文听到这话一愣,随即回道:“诺。”
钗影跟着苏文,亦步亦趋地向宣室走去,开始下雪了,她伸出手去迎接这夜的精灵,六出飞花,雪似梅,正奇怪,皇上宣自己一个小奴婢,此时,竟然还有心情赏夜雪,她想,也许是因为今日遇到过像飘雪一样美的事情吧,本以为心已死,,没想到死灰复燃了。
她还想遇见霍侍读,最好在恰如这样一个飘雪的夜,钗影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