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金炉满溢,龙麝烟斜。刘彻抬起因批阅奏折已满是疲惫的头,榻前的人影模糊起来,他眯了眯眼睛说:“毕应呀。”
“回皇上,是奴婢苏文,毕内侍因这几日来的寒气,身子越发不适,一直是奴婢在皇上跟前当差。”
“哦。”刘彻回答了一句,“近日确实寒气逼人,正所谓是三九时节呀……”刘彻自言自语了一番,眼神定格在方榻上的子母像上,“苏文,朕要去一个地方。”
“皇上,这天寒地冻的……”未及苏文说完,刘彻已然起身,苏文赶紧抓起海龙狐白给刘彻披上。
外面乌云低压,草上结霜,寒意袭人,刘彻顾不得外面的几许寒意,步履匆匆,苏文想,皇上这是会去哪里呢?
待刘彻停下脚步,苏文抬头一看,便是偏殿了,内心不由一喜:“皇上移驾偏殿。”
吟香匆忙扶着大肚便便的露浓从偏殿门中走了出来:“罪妾露浓见过皇上,皇上长乐未央。”
刘彻扶起露浓:“快些进殿说话,免得感染了风寒。”
“皇上……”还未等刘彻坐稳,露浓便梨花带雨了起来,“罪妾从未想过皇上在这隆冬之夜亲自来看罪妾,罪妾感概万分。”说着,又欲跪拜。
刘彻拉起露浓说:“朕今日批阅奏折,看到子母像,突然想起你。近日你可安好?”
露浓递上热茶:“一切都是皇上的照应,虽在偏殿,吃穿用度还与以前相同,只是,皇上,罪妾,还有腹中的龙胎时时牵挂皇上,想念皇上呀。”
“不要再说罪妾,罪妾的了,朕不是早已命都尉停止查办了嘛?你自己说了无妨,老是如此说,对龙胎不利,一切勿以龙胎为重。”刘彻紧缩着眉头说。
露浓见刘彻脸色不好起来,朝吟香和苏文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摒退了下去。露浓拉起刘彻的手:“皇上,就真的一点不想念浓儿吗?即便不想念浓儿,可曾想念腹中的龙胎呀?”刘彻看着露浓隆起的肚子,脸色才好转了起来,摸了摸露浓的肚子:“朕这么大年纪,才有的这一胎,能不想吗?你也应该知道,你做了什么?朕难道不知?为何朕放你一马,在众人面前惩戒你一番,私下一切照旧良人用度?”
“浓儿明白。皇上。”露浓扑入刘彻的怀中,这个怀抱,她已经久违了,本以为自己再也无翻身的日子,没想到,这一天还在,只要自己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重要的是,一定要是个男孩!那我何露浓就还能在这后宫中平步青云。乔如恒走了,没有了羁绊,慕容死了,没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秘密,上苍呀,你一定要保佑我露浓生下男孩!男孩!
等到麑尘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皇上,皇上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刘彻摸了摸麑尘的脸:“朕昨夜来时,你已经睡了。”
“昨夜可是冷极了,皇上那么晚了过来,就不怕冷吗?莫不是是想麑儿想到寝食难安了?”麑尘笑着打趣,刮了一下刘彻的鼻子。
“你这个小人精,全都被你发现了,你是朕的心尖,朕昨夜想你想得心尖疼了呢?”
“原来是这样,麑儿来给皇上吹吹心尖吧。”麑尘靠近刘彻的胸前,用嘴吹了吹。
“你呀!”刘彻搂过麑尘,“今日,朕还要与你去丹崖殿。”
“皇上的心思麑儿知道,只是,就算是吃了李少君的灵丹妙药,麑儿的身子已经受损,怕是这辈子无法完成皇上的心愿了。”
“不试你怎知道?据说这次李少君炼就了新的丹方,朕只想与你共食,即便于诞下龙嗣无益,未来也可共赴仙山瀛洲。”
“皇上,那海上的仙山真的存在吗?那三座仙山上真的住着神仙吗?长生不老,仙乐飘飘,没有人世间的烦忧。”
“朕也不知道,但朕相信有。”
“那皇上希望作虚无缥缈的仙人还是只作大汉的皇上。”
“嗬嗬,麑儿,你说呢?”刘彻笑着反问麑尘。
“麑儿不知,麑儿也不想知,麑儿只要知道皇上是麑儿最贴心的人便可了。无论是皇上还是仙人,麑儿只要追随着皇上便知足了。”
刘彻搂紧麑尘,他感觉只有在此处,才能感觉到此心安处,不在他时和彼岸,只在当下和伊人。那些因见了刘据与她共立落叶之下的芥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你是青奴?”一夜簌簌的雪,涤荡了冬的沉寂,正在清扫庭院的青奴闻着声音回过头去,只见雪地中伫立着着肉粉色珍珠夹袄,耳际垂着一对银鎏金花丝镶嵌的翡翠平安扣耳环,俏丽的模样中透露出丝丝冷淡,恰与这雪后的清景相得益彰。
“你莫不是钗影?”青奴认得眼前人的模样,惊异地问道。
“我要见赵容华。”钗影并不理会青奴的问题,直接说出了今日前来的目的。青奴没回过神来,只是觉得钗影今日前来,多有蹊跷,于是,携领着她进得殿内。
麑尘正在读书,青奴低声道:“容华,钗影来了。”许是麑尘正沉浸其中,并没回应,于是,青奴稍微提高些声响,说道:“容华,钗影来了。”麑尘这才回过神来,看青奴身后伫立着一人,定睛瞧了瞧,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钗影。”
“奴婢见过容华。”钗影还是淡淡地请安。
“今日怎么到我蕙草殿来了?”麑尘笑着说,她心中想着,钗影今日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听说容华曾去安处殿寻过奴婢?”
“确有此事。怎么?乔婕妤告诉你的?”麑尘看了看钗影说。
“如果容华是想让钗影一起练习舞蹈,好在除夕之夜给皇上献舞,钗影愿意。”钗影并不回答麑尘的问题。
麑尘听到钗影如是说,宛然一笑:“我刚读到《诗经?硕人》中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看讲得正是钗影,前后两句说得恰好,如果钗影能再巧笑倩兮那就正正好了,钗影觉得如何?”
“谢容华的夸奖和提点。只是钗影早不知笑的滋味了。”
“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听。”麑尘正欲问下去。那钗影便匆匆说:“如果容华没什么事,奴婢这就告退了,容华自管告诉钗影习舞的时间,钗影定当竭力。”说罢,便步履匆匆地走了。
“容华,这个奴婢也真是够怪的。”青奴瞥着眼,望着钗影的背影说。
“莫怪她,只要我们有机会接触她,幕后之人就一定能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