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偷偷摸摸地回去屋子的风伏在庭院里被沙子的呼声截了下来。沙子每天都醒得很早,只要不是下雨或者太冷的冬天,她早上起床都会来到庭院,给未被露水照料的绿植们一顿饱足、逗弄逗弄在庭间栖息的蝶蛉蚍蜉、又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休憩。其实,当风伏还在虎爷的营寨安身时,同沙子一样,他每天也起来得很早,不过自从来到了何墩这儿,难得养成的好习惯就渐渐被他遗忘了。
“你醒了吗,风伏?”眼见风伏走了过来,沙子好奇地问道。
“嗯,嗯……”既不想暴露今早的行踪,又不愿意欺瞒沙子,风伏只得选择搪塞过去。
“可是,”沙子轻轻指了指他身后的门,说:“你怎么会从那儿出来呀?”
沙子不经意间的追问,很快就攻破了风伏的敷衍。风伏只得改口道:“我…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
“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呢!”沙子明白似地点了点头,她丝毫没有意识到风伏此刻的紧张正与他所说的谎话有关。就在风伏以为自己顺利过关的时候,却又听见沙子问道:“难道你出去散步的时候见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没、没有哇,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风伏背后的冷汗直下,他今日里已经见识过一次“戏法”了,然而现在却被沙子一眼看穿。莫非,沙子能够未卜先知不成?
正在风伏考虑着要不要向沙子道歉,然后将今日凌晨至清早的糗事和盘托出时,沙子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是真的吗?可是,就算现在回到了家,你的脸上也在一直笑个不停呀!”
风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当真一直都在傻笑着吗?怪不得呐,在回来的一路上,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落着许多打量奇珍异兽的眼神,若不是沙子点破,他还以为这些都只是他的错觉。
真的没什么。风伏赶忙摇头否认道,即便对象是沙子,他也不甘愿分享来自今晨那份美好。
…………
…………
“你今天挺有兴致的嘛,碰上什么好事了?”晚餐开始前,众人围坐桌前谈天时,何墩偶然间丢出的一句话让风伏打了个哆嗦。怎么着,现在连何墩都察觉到了吗?
实在找不到说辞的风伏只得拼命地挠着脑袋,迫不得已回了一句:“没什么好事,只是我今天的心情比较好吧。”
何墩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是因为巡府的考核临近,你紧张得睡不着了呢,看来我是多虑了。”
听了何墩的话,风伏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对啊,要不是何墩提及,这一段时间过得如此饱足的他都快要忘了“事关生死”的巡城府考核就在不远之后的两周了。因为今早的美妙,他竟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这怎么行,他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于是,他赶忙问道:“何队长,我该提前做好什么准备,又该做些什么呀?”他话中的紧张可见一斑。
听到他的发问,何墩刚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他稍作思考便说道:“几千人争抢百名席位,这其间变数着实不小,我也不敢妄测。但就像我和你说过的那样,前去参加比试和评选的都是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就算他们年纪比你大一些,也不会超过三四岁,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我、我尽量吧。”风伏埋下了头,对于战胜如此之多的对手,拿到今年巡府的那百席之一,他根本就没有足够自信。但再这么说下去,又会给一直替他操劳的何墩添麻烦。听天由命吧,他想。
很快地,晚饭结束,大家各自回屋去做属于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是,在解散前,唯有沙子不止一次的担忧地看着他。
…………
…………
喂,你给我醒醒!
“谁,是谁叫我?”
是我呀!
“你是谁?”
我,不就是我吗?
“你……”
风伏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他发觉有人正在呼唤着他,想要将他唤醒。他顺势醒来,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呈现令他惊惧的一切。
他的躯体如一支轻羽飘荡在一处空幻、宁静的世界,这个看不见边际的宁静世界尽是黑暗,没有风、没有雨,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肉眼可见的,属于他唯一的光源,是他身上时而烁现的微微荧光。也是凭着它,他才敢断定自己存在于一片寂暗之中,否则,他将迷失……
“你…我在哪里?”他张皇地开口问到。
你?不就在这里吗?
“我是说!我是说,这里是哪儿?”
喔,你问这个呀!一个许多人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罢了。
“你快放我出去!”
我又没有囚禁你,想离开,自己走不就完了?
“我、我出不去!”
那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把我关到这儿的吗?”他想要伸出双手,去抓住那个可恶的家伙,却惊骇地发现,他压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不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在梦里吗?”
梦?
“对,我是在做梦么,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那种清醒梦?”
你要是想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那,你是谁?”
我?我不就是出现在你梦里的家伙吗?
一阵笑声传来。
“你想要做些什么?”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切准备就绪,命运的引线将从你启动。
“莫名其妙!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要快些醒来!”
好吧,那就再见了。
…
又经历了良久的沉寂,风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铺上,他瞪开着双眼。下一刻,他像是诈尸般地从床铺上弹了起来,找到了自己的鞋子,气也不喘地一路逃进了庭间。抬首,天已经完全亮了。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他坐到了小池的砌转上,开始回忆起今夜梦中的遭遇。
那是一个梦,毫无疑问。但若真的只将它当成梦境,未免,又太过真实。那个呼唤着他的诡异的声音犹存耳畔,心中不时溢出的空虚也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当真发生过。他意欲寻其根本,是不久前那场偶然带来的欣喜,是临近的审判滋生的畏怯,又或者是自己单纯地想要一个命运对他的作弄的解释。
清晨如约而至,再没有多余时间供他思量。
回屋的短暂路途里,他差点儿践踏墙边石泥中苟存的某个独株。向它投去一个鼓励的笑容,他越过了它,向更长远的秘密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