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这样快就面对现实,但被饿醒也是实属无奈。再目睹了那禽兽丧心病狂留下的满身青紫淤痕后,更是痛心疾首的呜嗷一声倒回榻上。
一个小宫女跪倒,一张小脸险些扎到地里,她红什么红,应该脸红的人不是我吗!
“王妃醒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
万万没想到惊悚还没过去……我一个没稳住整个人拥着被褥折到地上。那小宫女啊的一声跳起来,忙过来扶我,却在临近的时候愣了半天,本就同通红脸更烧出了鲜衣怒马的效果。
我是满心的悲愤,一把挣开她的手,拿出往日万人之上的气势“王什么妃,王妃也是能乱叫的吗!”
小宫女战战兢兢又跪下来,“王……姑娘昨夜侍寝,照例,自是要有名分的。”
我挑眉乜她一眼,表情一丝不苟,“他一个王爷还能少了妻妾?我俩那不过是一夜露水,过眼云烟,哪能当真。”
小宫女一双水灵的眼睛惊恐的看着我,险些哭出来。
想不到自己要了三年饭竟还能摆出些气势,心底着实安慰。于是很大度的摆摆手,“还是叫,公子吧。对了,给我备套男装。”
她如获大赦,风一样的没了影。
我有这么吓人?
不大一会,四平拿着衣服进了帐,横眉竖眼瞪着裹在被子里的我,“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老大人了,这一张嘴怎地净说些胡话,若是教王爷知道了,说不准要发多大火。”
我憋着气不搭理他。
他恨铁不成钢的推我一把,“你啊!就是个榆木脑袋石头心。”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我才是受害者,怎么还被反咬一口?
穿戴整齐,吃过饭食,我迈着方步出了帐子,刚走没两步,就见玄真站在不远处,看着我,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温柔而慈悲,却还带着一丝哀痛。
难不成黎墨宸趁着与我厮混那会儿派人欺负他?
“这一大早,你傻站在这做什么?”我呵呵一笑,抬手便搭在他肩上,“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昨夜他们没给你住的地方吗?”我眉毛一厉,那个禽兽!
“三郎,你别冲动,他们很有礼数。”玄真顿了顿,“你,你没事吧。”
有事的恐怕是他,摸摸他的光头,我松口气,“还好没烧。”
“三郎,”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声音痛苦“我没想到他会迫你……迫你到这一步。”
我反应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在这偷听了一夜吧?”
玄真面色微红,“我,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很感动,拍拍他,宽慰道“我当是多大事,不打紧,我与他这般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惊,转瞬脸上已有了一丝薄怒,“他从前也这样强迫过你?”
我呵呵干笑几声,摸摸鼻子“上一次,嗯,是我强迫了他。”
上次……哎,不提也罢。
黎墨宸做事惯是雷厉风行,短短五天,延明便被活捉了,他那五万大军仅存两万,尽数成了俘虏。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正歪在软榻上吃葡萄。这几天呆下来,黎墨宸再没跟我提过什么血腥词儿,我估摸着,自己这颗脑袋暂时算是保住了,于是款款放下心来,开始享受我的小日子。这濒临大漠的鬼地方,真不知黎墨宸是从哪儿弄来这等好东西的。
正在批阅军报的黎墨宸抬起头来,凤眸轻挑过来,“三郎吃得很快活?”
我哆嗦一下,他今儿个似乎心情不大好,意识到这点我那才刚放下的小心肝又揪起来,这人就是见不得旁人过得舒坦!犹豫一下,满心不舍的瞧了一眼那水灵灵的小葡萄,终于凑上去,将一颗剥好的递进他嘴里,“行军打仗,还要审阅这些个军情,很累吧,”我转到他身后,揉上他的肩膀,“来,罪臣给您按摩按摩。”
他倒会享受,干脆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努力尝试几次,我终于鼓起勇气,声如蚊呐,“罪臣,想去探监。”
他依旧闭着眼,“探谁。”
“延明。”
他睁开眼睛,脸色微冷“那大牢是你说去就能去的吗。”
我一跺脚,“那你把我也关起来算了。”与他一起还要时时提心吊胆。
他敲我一下,“你那颗脑袋是怎么长的!”
“那你给我升官!”我绕到他面前,信誓旦旦,“我肯定给你立功!”做了将军,老子想去哪就去哪,还有谁敢拦我!
瞧了我半晌,他笑了,将我拉进他怀里,“好,升你做王妃,”
我吓了一跳,推开他凑近的脸,“黎墨宸,你疯了!”
他脸色不善,“放肆!”
我顿时蔫了,“我还是大明的罪臣,你娶我,还怎么做皇帝?”
“本王看不出这二者有什么关系,”顿了顿,他逼视过来,“还是,三郎觉得,昨夜不过是露水之缘?”
四平这个混蛋!
见我低头不语,他沉默一下,转瞬便笑得格外妖孽,摩挲着我的脸,“不急,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时间。”
我怔了怔,他打算就这样一直困住我?想到这层我登时恼了,飞起一脚踹上他的椅子,转身就跑,背后传来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的声音,这才解气。
每次与他一起,我总是不知不觉矮上一截……都怪那老和尚,定是当年他那句断言给我留下的阴影。
德宗六十大寿,百官朝贺。黎墨宸也从边疆赶回来。他是德宗长兄黎琮焕的儿子,多年前黎琮焕战死,得太后体恤,将王位世袭给了黎墨宸。至于这堂堂王爷之子后来怎么又被送去别国做质子我就不得而知了,只觉得,德宗是不大喜欢黎墨宸的,说是忌惮也未尝不可,是以他进京,德宗便派了我与苏雁卿作陪,说难听点,就是盯梢。
有我家阿苏的地方,自是处处美不胜收的。
这天是去无妄山,一路上,我围着阿苏转得像个小陀螺,端茶倒水,讨喜逗乐。
黎墨宸时不时轻挑着眉,笑看过来,我只作不见。他笑的时候,总没有好事,这会儿保不齐又盘算我什么。
只听他道,“苏侍郎,这无妄山可有什么典故?”
苏雁卿一袭白衣走在一身滚金紫袍的黎墨宸身侧,两人一个墨紫一个雪白,煞是明眼,“山上住着一位高僧,法号无妄,一生云游四海,普度众生,听说,凡是经他点化之人,必有福泽,此次皇上寿宴,便特将他请来了。”
彼时,我年少轻狂,哪里信过这些,只哈哈一笑,“那等会教他给我看看姻缘!”
苏雁卿轻哼一声,“多少权王贵胄请他都请不来,你说看便看了?”
黎墨宸挑唇,“三郎是想看看这将来是娶是嫁?”顿了顿,他凤眸睇过来,“这个本王也会看。”
我一抖,瞪他一眼,“你还是省省吧。”我自七岁起便与他厮混在一起,这一身秘密于他来说只是平日里调笑威胁的把柄罢了。
这档口,却听见苏雁卿凉凉道,“早便听说二位同阵杀敌,现下看来倒是相熟相知的很。”
我反口,“谁与这个狐狸相亲相爱!”
“呦,本王倒真是有幸,与三郎竟到了相亲相爱的地步呢,”黎墨宸一手揽住我,凑过来,低声道,“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一点不外道。”
苏雁卿一撩袍子,径自率先走进寺里。
我打掉黎墨宸的手,气道,“阿苏又生气了,都怪你!”
“他为何生气?”他挑眉问。
我想了想,泄气道,“怕是因为我在罢,”说着,我讨好的凑过去,“先前在漠北,你不是答应帮我吗?”
“不是教过你了。”
“你说男人不喜欢强过自己的女子,我照做了。”
他老神在在,“如何?”
我想起那次比武,不觉摸摸腕子,猛点头,“收效甚好。”顿了顿,又道,“依大王之见,小人接下来该如何?”
他道,“我方才不是帮你试探他了么。”
“试探什么?”我扒扒头,想了想,又觉得其实过程不重要,“那结果呢?”
他面露忧色,为难道,“瞧这小白貂的反应,八成是对你没意思。”
“什么小白貂!那是我家阿苏!”我一跺脚,“狐狸,你帮我嘛,这不是还有两成希望嘛!”
他笑,“也对,可是小白貂机敏狡猾,该当如何?”
我一手握拳,“智取不成,那便强攻!”
他点头。
“你要我霸王硬上弓?”我登时摇头,“万一小白貂力保贞洁,以死明志可怎么办,不成,不成。”
他笑着敲我一下,“笨蛋!你可以这样……”
与他一边走,一边头挨头,耳贴耳密语半晌,我突然大笑,“好!好!”
他瞧过来,“事成该如何?”
这会儿我只觉得那小白貂已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正在豪迈热血的时候,哪里还算代价,便道,“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若要你的命呢?”
我一摆手,“死生有命,我既说了,又有何不能给!”
不对!我猛抬头,正撞见小白貂,呸,我家阿苏站在对面,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好一句生死有命。”他冷冰冰的瞥过我,继而看向黎墨宸,“秦王真是好口才,三言两语便有人愿舍命相随,只是这所得之人,有没有这等才华还需考证。”
他这人惯是温文尔雅,浅眸带笑的,这般尖锋厉词却是头一次。
他以为我要做什么?只是现下我已吓得魂不守舍,哪顾上其他,反正只要没听去我的小算盘便好了。
黎墨宸墨眸弯弯,迎上苏雁卿,不紧不慢道,“那便请苏侍郎拭目以待了,”他拂过我的脸颊,“这是龙是凤,可不光得用眼睛看,得用心。”
这也是试探?我愣了一下,若作往常,非要给这狐狸一脚的,眼下嘛……嗯,为了这眼前的小白貂,我,忍了!
苏雁卿薄凉一笑,“在下受教了。”
见他们语气不善,我忙打圆场,“走!咱们去会会那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