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三郎坐在单于下手,一袭黑袍,白面红晕,眸色氤氲飘渺,提着酒壶喝得好不畅快!
秦王眯眸看着,忽然冷笑一声,“三郎好雅兴!”
这紧密筹划,突袭成功,秦王已有七八个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他却在这享乐喝酒,我是明白秦王为何如此生气的。
三郎缓缓回过头来,眯眸浅笑瞧着他,手摇摇晃晃抬起来,“呦,秦王来了,来来来,一起喝!”说着,踉跄站起来,朝秦王走过去。
指尖刚碰上主子衣袖,便被一把擒住,甩到一边。
三郎在地上滚了连滚,似是想站起来,却又跌回去,仰头扯了扯嘴角,低声呢喃,“你怎么才来……”直直倒了下去。
主子只以为他又在耍闹了,也不去理会,径自捆了单于一干人等,准备守兵。
“主子,三郎还没出来呢。”我小心进言,往日里这把戏不是没有玩过,此番却有些过火了,我不禁在心里责备。
“他愿意呆着,就让他留在这,咱们走!”秦王翻身上马,号令大军回营。
他这样只是气急了,可我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挂心了,他岂会这般……
我走进大帐,瞧着还躺在地上的三郎,伸手捅捅他,“小子,别玩了,秦王这会儿可真动气了。”
没反应?
我又捉他的手,有些烫,心里一惊,急忙去探他额头,更是滚热。我翻开他衣袍,却不想……发现了大秘密!
他原来是她!
我猛地跌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慌忙跑出大帐,差人去叫已走远的秦王。
三郎高热昏迷不醒数日,几度危机,身上大小伤痕无数,背后一刀更是从左肩胛一直延伸到右边腰背。
必定,是受了刑讯。
五六日后,她终于转醒,斜眼瞧着坐在一边握住她手的秦王,半晌,哑着嗓子道,“你没事吧?”
秦王身子一震。
主子能有什么事,以命相搏的是她啊!
我知道,这辈子对主子这样好的人,不算我,便只有她了。
这次,她去是为他搏命。就像她当年提着大刀训斥士兵说的那样,这是手足兄弟!只是,主子现在的心意,怕已远远过了兄弟这一层。
养了些日子,帝京重老将军来信,催她回去。
临行前,她眨着眼睛,一脸嬉皮,觑着别扭的秦王,“你这几日老是避着我,还在生气么?”
半晌得不到回答,她也不甚在意,只是笑得更欢,“罢了,我这便回去,不在你这里讨嫌便是!”骑上马,又俯下身子,贴近秦王耳边,说,“我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旁人,知道么?”扁扁嘴巴,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欺君,这可是要杀头的。”
那张苍白的小脸,如今已隐隐现出绝世容颜。
片刻沉默,他凤眸轻挑,闲逸觑着三郎,“你有了把柄在本王手里,以后可要仔细着奉承才是!”
她朗声大笑,连连道好,绝尘而去。
瞧着人走远了,秦王慢慢收回视线,眸色冷凝,摩挲着指尖扳指,道“四平,你说,这苏雁卿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
他其实不是在问,可这拔凉的语气让我浑身一抖,看样子,这丞相独子,怕是要栽跟头了。
当然,先栽跟头的是那个素环单于……我偶然一次见着他的时候,连苦水都给呕了出来。
后来,我随秦王去了帝京,确也见到了那位三郎口中的谦谦公子。
但我看后,很是不以为然。
太过谦逊温雅,便会教人觉得假。
只是三郎偏就迷了心窍。
我想,该是她小时候总混在这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这突如其来的小白脸,定是新奇的。可却暗自担心,她一生下来,便是被无数人捧着,虽历经战场硝烟,却从不晓得人心狡诈,宫廷无情。
但也终于明白秦王为什么会选择她。
那样真心真意百折不挠的去讨好一个人,重要的是,重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勇斗狠,嚣张跋扈惯了的,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啊!生在权贵,便不会为金银所惑,而权贵过盛万人之上,便少了背叛。
试想,重三郎这样的人,恰好三样都占了,于秦王来说,便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要如何把她撬过来呢!
我想,这对我家主子来说,并不困难。
只是,这人,也有劣根性。你精心培育,哪怕是花花草草小畜生,它无情,你却随着投入越多就越在乎了。好比我家主子,正是在这种不利的位置上呢。
而这种投入,平日里很难发现,直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比如,三郎战死南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重家倒了,我家主子是早有准备的,只是千算万算,却也终究在一个托大里失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主子落泪。
然后,便是诸侯起兵。
主子第一件事却是日夜兼程领兵直奔南疆。
尸横遍野中,他终于找到了她,只是一眼,便狂笑起来。
彼时,我以为他疯了。
却原来,那人不是她。
我记得主子当时双手紧扣住我的肩膀,那力气,似是要捏碎了一般,眉开眼笑,神采奕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鬼灵精不会那般容易就死的!”
主子高兴我也高兴,更为三郎庆幸。
苦寻三年,终于有所收获。彼时,我们刚夺下濠州,立足不稳。但主子还是带兵去了沙城。
再见,她较从前苍白瘦弱了些,可依旧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也有些不同,往日里那双晶亮动人的眼睛,如今只余已一片灰败焦土,这时的她,与其是活着,不如说是没有心肺的具行尸罢了。
当然,这是我的感觉。不知主子是否有所察觉,又或者只是沉浸在失而复得狂喜中呢。
后来,许多事情,三郎似乎开始对主子上心了。
只是,天意弄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再生出那些周折。
索性,一切安好,最后的最后,那两人终究是平安回来了。但平日里总是跟着三郎的玄真大师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两人对此似乎有了什么默契,终究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不过也好,日子总算平坦下来。
如今,我陪着殿里那位小祖宗黎熙玩闹的不亦乐乎,有时想想,这日子其实无需精彩绝伦,只要平静就好,无需大喜大悲便是幸福,毕竟,福兮祸兮,事有百变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