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策马狂奔。脑子里却是在不断回忆这几日的事,黎墨宸,黎墨宸,你好,很好!带我回家,料定我会小住……这种种安排,皆在你算计内!
我越想越气,心底已隐隐有了谜底,却仍是抱有一丝万一的希望!千万,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般才好!
到了宫门口,侍卫见到是我,老远便集结一处拦过来。
我挥舞银枪,一路将他们尽数打倒,直接乘马奔过宫门。
见到一名宫人,未等马停,便翻身而下,将他揪住,“秦王呢?”
“奴,奴才不知。”他战战兢兢跪倒。
我一脚将他踹到一边,又骑上马。
一路十几个宫人,竟是只字不说。
黎墨宸,你筹备的倒是周全!我咬牙,突然记起,进城时,因着宫里琐事繁多,黎墨宸曾将一处院子赐给苏雁卿,以方便他搭理宫中事务。
奔到他院子门口,还没等我下马,三五个宫人便齐齐跪倒在我面前。
“苏大人呢?”
“苏大人不在院中。”
“他去哪了?”
“奴才不知。”
我一阵冷笑,连苏雁卿都躲着我!想来,他必是知晓这其中经过了!
翻身下马,“告诉你们苏大人,我就在这里等他!”我脸色阴沉,末几,咬牙撩了袍子直挺挺跪了下去,“我就在这里跪着等,什么时候,他来了,什么时候我再起身。”
宫人战战兢兢爬起来,纷纷过来劝慰。
我一枪刺倒一人。
这才瞟道其中一个一路小跑而去。
从上午到日落,我双腿早已麻木不堪。
“你这又是何苦。”
眼前,一双锦靴踏入。
我掀掀眼皮,瞧着他,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你终于肯来了。”
“你这样逼我,叫我如何不来。”他淡淡苦笑。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我踉跄起身,被他一把扶住。
“他,”苏雁卿停顿一下,缓缓道,“太子与栾伊赫泊辛为伍,他远征去了。”
我身子晃了一晃,艰涩道“他到底还是去了。”
“三郎,”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明黄的卷子,“他临走前嘱托,立你腹中孩子为储君,你为皇后,孩子懂事前,你垂帘听政,你二哥,李宓与我等人辅政。”
“他倒是安排的妥帖。”我讥诮看着苏雁卿。
他轻叹一声,“他早已知晓自己中毒,命不久矣。”
我脸色一白,抿着唇。
“攀越的事,我已有耳闻,”他揽住我几欲不稳的身子,“你受了那般委屈,即便他不是这大明的君主,作为一个男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这不仅是为了你,更是关乎尊严。”
“他这是搏命!”我怒吼,急喘半晌,克制自己平静下来,“他走了多久?”
“八天。”
“给我备马,我去追他。”
“三郎,我既与你和盘托出,还会让你去送死吗?”
“不,他不会死!”我狠狠攥住苏雁卿的手,“让我去。”
苏雁卿痛惜的看着我,却是不言语。
我扳正他的身子,双手紧紧扣在他肩膀上,“你只道他命不长久,实话与你说,”我顿了顿,只觉得喉咙艰涩无比,稳了稳,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苏雁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如今,我活着,不过是靠金夏蛊术支撑,从上次盐城之事过后,我就只剩下一年的命数。阿苏,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剩下这孩子?”
“阿苏,你让我去吧。他待我如何,你最清楚,我不想空负他一片真心,更不想死得时候,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求你。”说着,我便要跪下。
苏雁卿及时将我扶住,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我这就去给你打点行装。”
瞧着苏雁卿远去,我急忙走出院子,要去知会二哥一声,却撞见玄真。
他一脸沉痛的凝着我。
我一怔,随即轻声道“你既然都听见了,就不用烦我再解释一遍了。”尾音一抹,就要走。
却给他抓住肘子,“你不能去。”
“还要我再解释几遍!”我狠狠甩开他。
“三郎,你还要重演三年前的惨剧吗?”他蹙眉,满面的失望与慈悲。
慈悲?
我冷笑一声,“又要与我说你的众生吗?”说着,我朝他跟前进了一步,“玄真,你可知道何为慈悲?”
“众生便是慈悲,而你要做的,是无妄杀戮!”玄真执拗的看着我。
我勾勾唇角,“玄真,放过自己,方能万泽众生,所谓慈悲,三郎认为,那该是天下。”
玄真略略一怔,随即道,”你所谓的天下,可是少数人的天下?是弄权者为得以及自私的天下!“
我摇摇头,“枉你一声参悟,竟还是不懂。”说罢,便要走,却又给他拦住了去路。
我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忽而便笑了,薄凉开口,“好,你既纠缠不休,我今日便与你说叨说叨你信奉的慈悲。”
“没错,这天下就是少数人的天下!外面那些百姓,只要无争无灾,衣食不愁,试问有几个会在意当今的天下姓什么?玄真,你既说我此去妄造杀戮,我且问你,”我顿了顿,勾起抹冷笑,“封邑灭城是你亲眼所见,假设,城中一千人,五百老幼,五百壮丁,突遭大旱颗粒无收,剩余粮食只够五百人活命。你要如何?”
玄真似不大懂我要说什么,却仍是毫不犹豫道,“将我那份粮食节省……”
我一摆手,“你一人食量可救五百人?我只问你,你要如何舍弃?”
玄真思忖半晌,“那老幼定是熬不过,五百壮丁尚可存活,待得来年也可再度耕种。”
“可不巧,大灾之下必有瘟病,如今粮食都没有,草药更是寥寥,只得救五百中半数,你救是不救?”
“救!”他已有些犹豫。
我轻笑一声,看着他,“瘟病过后,寇盗横行,将这二百五十人围住抢夺粮草药剂,只得半数脱险,你会弃之不顾保命逃匿吗?”
“能救多少救多少!”玄真咬牙。
我笑容愈发深邃,“只剩这一百二十五人,国将征伐,强逼壮丁,此次仍是半数沙场送命,剩那一半,你要如何?”
玄真抿唇不语。
我一瞬不瞬的凝注他,“千人之城,只余十分之一不到,玄真,你所谓的慈悲也是有取舍的,不是吗?”
玄真刹那脸色苍白。
我步步逼近他,缓缓开口,“如今,他性命不保却仍是远征北疆,你可知为何?”
玄真迷惑摇头。
“若此战败了,栾伊生性残忍嗜杀,若赫泊辛入主大明,我数万子民将处何境?”
他步步退后,低声道,“必是血流成河,为仆为奴。”
我深吸口气,“那我这一去,你可知为了什么?”
他终于不再说话。
我转身便走。
“我与你一起去!”玄真紧追几步到我身边。
我凝视他半晌,点头,“苏雁卿已去打点行装,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他道了声好,转身就走。
我趁他背身,一个手刀砍在他后颈上,他便软软倒了下去。
“我身负嘱托,不能与你一道,他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苏雁卿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此去九死一生,何必让他白白送命。”我将玄真轻轻放在地上。
“看来,三郎的慈悲也很是分人的。”他笑。
我勾勾唇角,亦是展出个笑,分外苦涩,“再怎样,我也不是贤哲,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哪里不会有私心呢。”
停顿一下,又道,“有时候,在纠结复杂的事情,在生死面前,便简单的多了,不是想在危机时刻,能守在心爱之人的身边,信他赢,怜他输,他生,我生,他死,我随了便是。”
苏雁卿看了我半晌,眼眶有些发红。
我轻笑一声,拍拍他肩膀,又瞥见那空空荡荡的袖子,低声道,“还疼吗?”
他摇头,沉默片刻,“都准备好了,你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便走。
远远听见,夜风里他略微艰涩的声音,“一定要回来。”
怀胎六个月,我已是倍加疲懒,再乘不得快马,只好一路坐马车加紧步子。半月之后,终于赶到北疆边城横原,过了这里,再有两天,便是与栾伊接壤的沙城了。想不到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这日,刚迈出客栈房门,准备启程,就见店伙计一路疾奔到我面前,颤颤巍巍指着门外道,“姑娘,外面来了一群官兵,说是,说是来找你的!”
我一怔,扯扯嘴角,走出店门,瞧见为首那人,不禁笑了,“这不是七王子嘛,哦,现在该是攀越单于王了。”
单于王挑挑眉毛,“三郎,别来无恙,听闻你来,本王已在攀越备了薄酒小菜,请你来小住几日。”
我眨眨眼睛,眯眸浅笑,“我只想知道,”慢慢走到他身边,缓缓道“呵,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请动攀越单于千里迢迢,跨两国边境来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