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寻了好久,终于潜到黎墨宸的住处,瞧着屋里黑洞洞的,难道是睡了?
悄然翻窗进去。
脚刚落地就感觉迎面阴风乍起,忙抱住头蹲下去,低叫“别砍,自己人,自己人。”
屋子里骤然亮起,紧接着便看到黎墨宸一张阴沉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一脸委屈,嗷呜一声抱住他的腿,“我冒多大险,老远跑来看你,进门二话不说就抄家伙,还凶我!”说着,便蹭着他一通假哭。
哭了半晌,那厢俨然一副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磐石岿不动的架势,只好收住声音,干巴巴的抬头看,“你怎么不哄我?”
他脸色不善,嘴角抽了两抽,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就喜欢看他这拿我没辙的样儿,但还是见好就收。
“我给你带了好些药,你看看用得上不,”我嘻嘻一笑,展开小包袱,抖落出一堆小瓶子,拿起一个道“这是外敷的,”说着又拿起一个,“这个内服,还有这个是止疼止血的……”
身子猛然一紧,已是被他抱在怀里,我愣了半天,莫不是被我的勇敢聪明给折服感动了?回抱他一下,“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啊!”
哪知他一把推开我,上下一打量,“脱掉,这身装束可真丑!”
丑?三王子在宴上不还夸奖我来着,说什么……“哪里丑?”
“就是丑!”他将我拉起来,推到床上,就开始扒衣服。
待到我俩光溜溜滚到一块,我仍是没跟上剧情发展的速度……
“你不是来找人么,怎地整日里就陪那三王子玩这些重口味的虐待游戏?”我顿了一下,突然顿悟的样子,啊了一声,扳着他的脸,“你不会是……天长地久觉得我索然无味,转性了吧?”
他身子一僵,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呆了呆,上次那短鞭小烛台的一幕终究是给他留下阴影了,这么暴力!半晌,才忽然想到,我该是痛叫一声才对。
他斜枕在我胸口上,摆弄着我的头发,不紧不慢道,“你说我是来找什么人的?”
“攀越新单于!”
“为什么找他?”
“联合,嗯,还有借兵。”
他点头,“借兵何用?”
我想了想,猛然抬头,“对付太子吴王一辈何须外藩兵马,更何况番邦入境,平添内乱,你是想牵制栾伊!逼着攀越脱离栾伊,一来防备他们趁虚而入,二来休比邻之好以备日后重征栾伊!”
顿了顿,我又有些不解,“可是老单于还没死呢!”
“过不了这个月。”他淡淡开口,“那三郎是来做什么的?”
“我自然是被你牵累迫不得已才被捉来的。”对上他的眼神,我有些心虚的声音渐低。
他敲敲我的头,终是轻叹一声,“你最好别做出什么惹恼我的事,”停了半晌,他突然起身,将手搭在我胸口。
他这一身伤,还要再来?我连滚带爬往后缩。
凤眸里满是危险,沉声道“过来。”
我不明所以,他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究竟为什么,却也不敢再拂他意,小心翼翼爬到他身边。
腕子被他扣住,摸了半晌。
眼看他一张脸越来越僵,越来越冷,只差掉下冰渣子,我心底哀叫一声。
他沉默一刻,抬眸直直盯着,声音竟有些颤抖惶恐,“你,没有脉搏。”
这话也不知是疑问还是陈述,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张了张嘴,半晌似才找回神识,提高声音又重复一遍,“重三郎,你没有脉搏!”
我猛地抽回手,打个哈哈,“那我为何还在这里与你说话?”
他迷惑的摇头。
我抱住他的胳膊,蹭了又蹭“就说明我没事。”
“你浑身拔凉,又怎么说?”
“玄真不是说过了。”我摩挲着他的脸,“脉相奇异也是症状之一,你急什么。”
沉默半晌,他捧起我的脸,狠狠道,“你最好没骗我。”顿了顿,又道,“回去找个别的大夫来看。”
我点头如捣蒜,应承的极为爽快,想到之前的谈话,不禁又问,“你说这三王子对你百般羞辱,又给我好吃好喝,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哼笑一声,“栾伊新王赫泊辛野心勃勃,一心吞并攀越统一部族,三王子为什么擒了你我?”
“你是说,他与赫泊辛达成了些交易?”赫泊辛……赫泊辛……
“比如扶他上位,”他凤眸轻挑,又道,“只是赫泊辛胃口实在太大,三王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三王子不放心这笔交易,便给自己琢磨些一石二鸟的退路,将我们扣在攀越,一方面想从栾伊拿到更多好处,若是不成,再寻下家,而这个下家又软禁他手,自是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一拳头捶在床上,很是不屑他这吃里扒外的勾当。再瞧黎墨宸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扑过去,涂他一脸口水,“你可真聪明!”
他唇角弯出个大大的弧,拍拍我,“好了,回去吧,眼下,他已知晓你的身份,怕是要对你严加看管了。”
我点点头,拿起那身裙装,又瞥见他凉凉的眼神,嘿嘿干笑两声,捡了两件他的袍子套在身上,宽宽大大的,显得我像个小孩子。我很是不满的撇撇嘴,翻出窗去。
这一觉在住处睡到日上三竿,很是酣畅。
我伸个大大的懒腰,睁开眼,正撞见一副笑脸,虽说模样不错,但也着实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做起来,正撞在他头上,他被撞个趔趄,我咕咚一声倒回去。
“七王子?”我作势揉揉头,“你是怎么进来的?”转念一想,这攀越王殿本就是他家,又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得的。
他亦是捂着额头,呲牙咧嘴,“你头是石头做的?”
“是榆木做的。黎墨宸总说我是榆木脑袋石头心。”
他倒是乐了,“你们的关系真是奇怪。”
我一怔,“怎么奇怪?”
“照理,他是君,你是臣,却看不出你们之间一点尊卑区别。若是男女,他是夫君,你是妻妾,他却纵你到如此地步,真是难得一见。”
我眨眨眼睛,“我不是他的妻妾。”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一挑眉。
被他这一问我倒是迷糊了,是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你就打算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一辈子?”他惊讶的看着我,似看鬼一般。
我摇摇头,想也没想就脱口道“我没打算与他一辈子。”
他笑了笑,又凑过来,“少年纵横沙场骁勇多谋,一朝家破人亡却能在十万大军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若是我得这样一个关不住猜不透的奇女子,怕也会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我瞧着他一副陶醉沉吟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来就是为了搞清楚我如何九死一生的?”
他啪的一声合上纸扇,“自然不是,我带你去看戏!”
我哦了一声,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起身开始穿衣服。
他干咳几下,直直盯着我,“你是压根没把我当男人,还是有意勾引我?”
我几下套上男装,一翻白眼,“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再说,当年在领兵,什么男人没见过,光屁股跳河都看过,还怕这个?”
他一哽,脸上竟有几分微赫,没话找话道“你怎么不穿女装了?”
我蹙蹙眉有,深思有顷,终于小心翼翼的问,“我这模样是不是很丑?”
“为何这样问?”他摇摇头,不明所以。
我晃晃拳头,以示愤慨,“那狐狸说我这长相,嗯,对人是种摧残。”
他似了然一般大笑起来,颇为同情的拍拍我肩膀,“走吧。”
“你带我来校场做什么?”我扒在高台上,下面是一种铠甲兵士,舞枪弄棒,呼嘿长喝,很是热闹。
“嘘。”他点住我的唇,“小声点,我们这可是私闯军营。”
我一翻白眼,你一个攀越王子,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没事,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
“来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黎墨宸一袭玄色长袍在一众士兵围簇下进了校场。
三王子负手立在一边,笑容可掬,“久闻秦王对军队建树见解独到,还请赐教。”
黎墨宸手里掂着一根木棍,四周围上来十余个持剑拿枪的士兵。转瞬间便一拥而上……
瞧着校场上的黎墨宸,身上一道两道,几道血口子,仍是一副眉目生辉的样子,我叹道,“许久不见他动真格的,想不到功夫倒精进不少!”
不多时,他拖着一身褴褛又被簇拥回去。
我心笑这三皇子太过小心了。
拍拍袍子上的灰土,“行了,戏子下台了。”我转身就要走,却被七皇子拉住。
他挑眉,探究的看了我半晌,终于说出一句,“怪不得他说你是榆木脑袋石头心,昨日见你替他出头百般深情叹他一身伤痕,今日谈笑风生似陌生人一般。”
我勾勾唇角,“那七皇子觉得我该如何?”我走近他两步,“想我一个不忍心来求你去解救他?”
他怔了一下,倏然展眉长笑道,“你真是聪明的让人无路可退。”
我摊摊手,很是无奈“没办法,学不来你们这些装着明白装糊涂的把式,我最擅长的就是一刀子捅破那层窗纸,叫谁都装不下去。”
“就算不救他,你总该想法子自救吧。”
我摸摸下巴搜肠刮肚苦思半晌,终于叹出一口,“这问题太麻烦了,还是他来救我吧。”
“你就这么信他能成功脱困,护你周全?”
“谁说让他护我周全”我很不满意他这种说法,眉毛一扬“我这驰骋疆场骁勇无敌翻云雾雨的小阎王重三郎还需要别人保护?”停了一下,“他连累我被抓,自是该由他带我出去,我不过是跟着他溜达这一遭罢了。”
“那你不如跟我。”他笑。
实在懒得再与这种喜欢绕弯弯的人转悠下去,我摆摆手,“我现在的主子可是做大明皇帝的好苗子,你?”我顿了顿,捉摸着一个婉转的说辞也好不太伤他自尊,但奈何自小书读的少,肚子里实在没存多少文墨,只好道,“明天你那卑鄙无耻的三哥做了单于,你还能活命?”
他竟一点不恼,反而笑出声来,指着我“你啊!真是势力!”
我眨眨眼睛,“瞧你说的,我这是顺势而为,活下去才是本钱,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渐远的声音,“若我做了单于呢!”
我挥挥手,扭头痞痞的笑“你跟他说去,若他同意,我便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