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防线告破,耶萨姆军队使用人海战术,死伤几百人后终于踏了进来。他集结了最后一批毒物,布置在逃跑路线上,然后逃之夭夭。
他没有所谓殉国的概念,他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他逃进寨子后面的山里,见到了惊恐的村民,他觉得这里还不够安全,于是带领大家继续往更深的地方逃去。
耶萨姆军队进了寨子,将所有的东西洗劫一空,放火烧了寨子,继续朝东北挺进。他们连续攻下两座县邑,然后北方那座都城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乌撒卫府立刻派来军队抵抗,更多的部队从周边集结而来,朝廷一位重臣也前来督战。耶萨姆军队节节败退,明军趁机收复了被他们蚕食的土地并且一路将他们赶到怒江以西,自此划江而治。
杨泥高带着村民在山里躲了半年终于能重回家园,面对被烧毁的土地有人哭,有人笑。他并没有太多表情流露,开始着手帮助村民重建家园。
很快他的手艺便被发现,他被请去参与更多房子的设计建造。某一天他在房顶上指挥的时候,一架马车缓缓驶入寨子里,牵马的官兵向一位村民询问两句,然后那个村民指向了他。
马车径直驶过来,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半白头发,留了缕胡子,没穿官袍但眉宇间俨然一副大官模样。他朝杨泥高招了招手,杨泥高顺着梯子溜了下来。
老头脸含微笑道,西南方的防事可都是你建的?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怎么?
栋梁之才。老头说着朝他竖拇指,乌撒卫府戍边都尉战死,不知老弟可有兴趣?
杨泥高摊了摊满手的泥巴道,我还有事。
呵呵,不为名利,佩服佩服。老头说着又举起了大拇指,既然老弟不图功名,那老夫也不强求了。但是这一方百姓,我劝老弟还是斟酌斟酌。
杨泥高从来没有想过为国效力,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答应了阿牛,但是这些年来,他跟村民渐渐有了感情。老头走后他坐在房顶失了神,村民眼见他无心干活也散了去。直到太阳西沉手上的泥巴都干了,才被桃花叫醒。
他心不在焉嚼着饭团,最后小心的问桃花如果是阿牛,他会答应吗?
一提到阿牛桃花就满面桃花,她自豪的回应道,那当然了,阿牛可是个大英雄。
他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打听到了老头的官邸。他简单的说明了来意,老头抚掌含笑道,老弟容我回朝廷禀报一番,毕竟你不是武将出身,破格提拔,总要有些说法才行。
他起身告辞,老头送至门外突然叫住他道,老弟你阴阳造诣颇深,老夫这有个匣子,若能打开,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当下就有下人呈上来一个方正的盒子,老头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匣子,上着阴阳太极,杨泥高依稀觉得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杨泥高推辞一番,老头又道,这也是他人所赠,老夫打不开,留也无用,就转赠于你吧。
他又一次推辞那老头生了气,无奈只得收下。回到寨子他取出匣子,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切不可用蛮力。
那匣子不大,通体发白,他找了许久没有发现锁孔。在他看来,整个匣子是浑然一体的,他奇怪的摇了摇匣子,能听到里面有发出声响。奇怪,他思索不出该如何打开,便将匣子放回去,收了起来。
半年后委任状才从京师传来,他没去思索为何会需要这么久,乐得清闲正好有时间帮村民修葺房屋。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个老头名叫胡瀅,时任礼部左侍郎,这只是他对外的一个身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的任务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
朝堂之上,胡瀅力荐杨泥高为戍边都尉,理由是他筑的那条防线以及极深的阴阳风水造诣,然而对立派系的人立刻抓住阴阳风水这些无法界定的东西反驳,断断续续争论了三个月,委任状才下来。
他拿着状书跟村民告别,最后到桃花时她眼眶都红了,她抽泣着问他,阿牛哥会回来的对吗?
他点点头道,快了,不到半年了。
我怕我等不到他了。桃花突然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伸出手,犹豫半晌,最终放了下来,任凭桃花的眼泪打湿他的肩膀。他起身告别,夕阳将他的身影越拉越长。
他有了更多人可以调动,加固了怒江东岸的防线,演练了更多的阵型阵法。
五年之约很快到期,他向军营告了假,沿着官道,快马加鞭,朝东而去。
他假期有限,只得星夜赶路,赶到那片崇山之中他突然惴惴不安,但很快便安下心来,古道上荒草丛生,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转过山脚,看到一片废墟,整个杨家富丽堂皇的建筑全部被烧毁,断壁残垣上,荒草都已没膝。
看来,他早就毁了这里。他骑在马上,咧开嘴角笑出声来,掉头往那个沿海村庄奔去。
他去拜祭了亲人的墓,然后又去探望了伯父,喝酒的时候两人谈及往事,唏嘘不已。酒过三旬他拿出那个匣子问伯父,伯父,我总觉得此物好像小时候见过,您看看有印象没?
伯父接过匣子,端详半天道,这是内宅里的事物,你缘何得到?
他借着酒劲将这些年的事情提及一番,伯父听到最后忘记了喝酒,只是不停摇着那个匣子,最后淡淡的道,你让阿牛毁了杨家内宅,只怕这个匣子再也打不开了。
只有他们才能打开?
是的,这匣子本就是他们所制。
杨泥高一口干掉一盅酒,咂咂舌头道,罢了,不提他们了。
他喝到伶仃大醉,从来没醉成这样。日上三竿他揉着头坐了起来,伯母已经帮他收拾好行囊,他喝了一碗粥,然后启程上路。
他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西南边陲,从很远的地方绕过瓦拉寨的时候他突然想去看看阿牛,他想,他们两个应该幸福的在一起了吧。
他找到桃花家,这里跟走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在询问起桃花的时候他看到了桃花父亲躲闪的眼光,然后从村民那里得知,桃花在不久前嫁到了山后一户人家,在新婚当晚自杀了。
他辗转找到桃花的坟墓,那个新堆的土坟孤零零立于一侧,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地方。他折了一支桃花放在坟头,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了一整天。
在余后的几十年里,他立于怒江东岸,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全,虽然在他看来,只是在守着桃花而已。
自此之后,西南再无战事,没人会特意去记录他所做的事情。
在整个明史里,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只有胡瀅在朝堂上提及的那三两句话。
浮雕到这里又回归到了起点,最后一幅便是杨泥高独坐在一座坟头之前,纵览他这一生,我们都唏嘘不已。苏慕红着眼眶,我也有些哀伤,七爷紧紧盯着我,“你都明白了没?”
我点点头,没说话。
“那好,你去吧。”
“去干啥?”我顿感诧异,为什么又是我。
“去把这些题解开。”七爷说着指了指地上的浮雕。
“我不会啊。”我看了一眼都没看清上面都是些什么,“再说了,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里面很多东西,都需要用到你看到的那些。”七爷淡淡的说着,语气不容反驳。
“不是啊,七爷,我看到的那些都跟你说过了,其他的再也没有了。”我连忙辩解,我并没有多看到多少东西。
“我觉得你有所隐瞒。”七爷依旧不相信我。我连忙看向苏慕,示意她帮我说两句,却见她正盯着地上的浮雕出神,半晌后她问了一句,“七叔,这些浮雕都是有联系的?”
“地上的是果,墙上的是因。结果有对有错,只有做对了才能到达石棺那里。”七爷没说做错了会怎样,但是据之前的情形来推测,肯定会有机关启动。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把这些题解出来?”苏慕看看我,又看了看七爷。
“我们无法把握他要表达的东西。每一个大浮雕对应的都是几块小的浮雕,小浮雕上都是他推演出可能的情况。我们无法揣测到底哪一种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啊。”我急了,照七爷这么说,鬼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你知道的。据我所知……”七爷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我顿时有些恼了,妈的,老子本就屁都不知道,还真当我是什么救世主牛逼人物了。老子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说老子没说实话,爱谁谁去,老子不干了。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您老人家别说了。”我打断他,敷衍了两句,急速去想办法。事到如此只能跟七爷来硬的了,只要小马哥能制服七爷,无论何大怎么样,我们手里都有了谈判的筹码,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我朝小马哥使了个眼色,他转了一下眼珠子,似乎没明白过来。我又连递了两个眼神,他瞬间睁大眼睛,点了一下头。
漂亮,我立刻朝他伸大拇指。
小马哥“噌”一下跳起来,半空中摆了个大鹏展翅,一下子落进了那些浮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