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龙驹值班,正驱着载了十几个猴魂的马车往冥城赶。路过彼岸黄泉,思量大哥和侄儿留大嫂一个在家,不觉多望了眼。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一鬼一鸟人突然冒岀来,惊到了拉车的鬼面马。鬼面马人立而起,仓惶躲避到一边,差点把他摔下车来。谁知那鬼又飞追过来,恰巧落在已经躲开的马蹄下。
龙驹跳下车,见鬼马上要消散,下意识就用岀了名叫“嫁天魂锁”的秘技,把鬼魂揉成球状,放到车上。这鬼当然就是秦珏了。
又是猴魂,又是鬼面,还有鸟人等等,这信息量太大。大得秦珏只管记忆,连提岀疑问的时间都没有。
龙驹安抚好一车猴魂,那鸟人却是没逃。叫过来一问,原来对方曾经在战场上见过自己,鸟人自称爱德华。爱德华将来龙去脉顺了遍。
原来,神秘小岛还真是个冒险圣地。秦珏暂住证上是0002,死在第二。第一个也是死在神秘小岛上的,比秦珏早几秒。
爱德华身为西方鬼魂指引,还是很称职,闻到死亡气息,拼命赶来。赶到时发现一老头赤条条枉死在床上,正觉晦气,东方的黑白小常也来了。
魄在东方是要回馈天地任其消散,不然留在地魂魂体里容易出事。但是,魄在西方却有大用。所以爱德华打算据理力争,即使这老头的魄质地较差。可是还没说上几句,白小常悄悄跑了,撇下黑小常想用李代桃僵法来迷惑他。幸好他法力高了一筹,将计就计拔下根羽翅化作替身,真身则隐于白小常身后。
跟着到了别处舰舱,发现了另一个枉死鬼。此鬼带着难得一见的纯阳魄,让他很是见猎心喜。便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只要抢在还魂坡前,戳破白小常的嘴脸,再公平交易即可。
没想到白小常居心匚测,一路上只顾用迷魂大法对付枉死鬼。见鬼无甚反应,又开始激将他。鬼却也是个顽冥之主,宁直不弯,竟然选择了黄泉回头。
爱德华心急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振翅扑过去伸掌贴上枉死鬼背,边摄取纯阳魄,边掏出个准备到枉死城易物的西方魄摁进鬼身,忝作补偿。
龙驹自然明白鸟人的小九九,他哪里是自愿补偿,而是认岀了自己。可即便认出自己,却还是想毁魂灭迹,暗暗出手把鬼震飞,看来纯阳魄的价值绝对比他形容的还高。他气不过,便狠狠敲了鸟人一竹竿。因为不知道这鬼能不能挺住,所以也没帮他要什么赔偿。但终究过意不去,于是下到彼岸黄泉托大嫂来救治。
项夫人宅心仁厚,满腔心思都放在了灵魂球上。每日药浴裹入花中,又注药水。还要按时把他从这株花转移到另一支花。开始是两时辰一换,因为花心也有承受极限。直到最近才改为六个时辰一次。这样,一日复一日,一晃就是多半年。
直到项瞳回家,发现灵魂球并解开“嫁天魂锁”。虽不是最好时机,却也算万事具备。稍微差的,就是足够多的止痛剂和麻醉剂。好在都坚持了下来,这点连龙驹也不得不佩服。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秦珏总算了解到了整个来龙去脉。正要提些疑问,龙驹却已到了耐心极限。心念着还要敢远路回去,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秦珏好好陪伴项瞳。
他是非走不可,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你和小公主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枉死鬼等等。
秦珏无法挽留,只得满口答应。白小常是什么东西,后来有没有怎么样,自己魂体里的是什么西方魄,轮回去是夜本还是东东,这些他始终没有问出口。望着灰蒙蒙、阴而不暗却不辨时日的天空,秦珏揉着耳朵一脸苦笑,“我,算是自作孽吗?”
恩公项夫人和龙驹都对他的忍痛力赞不绝口,秦珏自己反而不以为然。
其实这点痛真不算什么,比得过能生生痛死人的“地盔”带来的折磨?承受过那种痛以后,相信再没有什么痛承受不了。
而更多时候,他会觉得赞扬他能忍是种讽刺。毕竟他没忍到最后,他还是痛死了。这种讽刺或者可以叫做不甘,让他不愿相信自己死了。如果只是像那次经历十五个小时一样在做梦呢?做梦和死后到冥府,对于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哪个更像是真相,大概真的是前者吧。
“不过,如果真的痛死了,该让多少人看笑话啊,那些科学家,侍者,小婷还有小娅?瞧,快来瞧,痛死的!他是痛死的!……”
越想越觉如芒刺背,他一下子从卧牛石上蹦了下去。脚未着地,已一个前空翻四百五十,全身扑倒。再撑手托马斯全旋站起,又于踉跄间提膝斟酒,喝道:“醉酒提壶力千钧,旋膝拳肘醉还真。跌步抱坛窝心顶,醉酒抛杯踢连环。看我醉猴偷桃,嘿嘿……”
耍醉拳是他除剑道外最喜欢的锻炼方式。他喜欢醉拳的重意不重形,很有“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傲骨和潇洒。
当他翻铁板桥并定格时,只觉浑身难得的舒展和舒坦。尤其腰背暖暖的,新长出来似的。与冰爽的胃一个下一个上,开始一上一下的冷热交融。
这样撑着,不知多久。忽然一声震天的炮响——“轰”,突如其来一下子将他惊落地上。讶然地伸长脖子转头南望,又是“轰”的一声,大朵紫红云自院门天外缓缓升起。核弹?法术?这闹的又是哪出?
“轰——轰——轰——轰——轰”,接连又是五响,紫红云越升越高。一直阴沉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很像人间要下大雨时的模样。
这是阴天子要出巡的节奏吗?秦珏定定地盯着那片云,眼睛一眨不眨。紫红云升到仰角六十度,便不再移动。遮蔽了大片污秽如破布的天空,自身也仿佛要被污浊同化一般,越来越淡,让他情不自禁地担心它会随时消散。可它终于固定下来,蒙蒙的几乎与周围的天空融为了一体。只在边缘亮起一圈几乎不见的粉晕,来彰显它的格格不入。
秦珏松了口气,低头想调整个姿势。还未动,一道光已经射到了眼皮上。来不及用手挡,又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整个身子便好像被压迫得要往青石里陷。是什么在压迫,或许自己只是想躲,又忍不住要弹跳起来,结果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次连灵魂与思想都麻痹了,眼不能眨、气不能喘、身不能动,只剩下慢如龟速的思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梦吗?好像梦里的月亮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美丽过。……不是梦吗?那地狱里怎么会有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