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彩光闪过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剑气划过之处,女倭发髻已然散开,脑后犀皮漆面具系绳断裂,面具跌落在地,背后衣衫至腰部亦一裂为二,白皙细腻的背部顿时坦露出来,而背上竟然还用朱砂纹着一些行草文字:
“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
众人目光俱齐刷刷聚在这女子背部文字上,竟然再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之嫌。
书圣王羲之真迹,自唐朝后已逐渐绝迹,存世的大都不过是些摹本刻本而已。
阳明教所收藏之王书法帖为天下之最,比当朝皇帝内宫还要全乎。
但这个女倭背上所显露的王书字迹却是见所未见,是以令众人讶然如斯。
只见此帖神采外耀,动感强烈。结体多欹侧取姿,有奇宕潇洒之致,而字势雄强,是为书圣真面目,是为真正书圣风骨!
也就这刹那间,女倭也迅速反应过来,窘迫之中双手探到背后,徒劳地想要用破裂的衣衫来掩住裸背。
直至这裸背变为半遮半掩,这才把众人从惊奇中拉了出来。
除了靖依师太和那些女弟子们,其余众男子都赶忙把头扭向侧面,不好意思再直视女倭,倒是比那女倭更觉难堪。
这时,靖依师太突然跺脚喊道:“不好,女倭首逃了!”
原来,眼前的女倭抵挡掠虹剑剑气,一把将女倭首推开之时,女倭首和其余女倭们已趁机御风逃走了。
众人被靖依师太一喊,目光不由得又突然集中到了女倭那边看去。
女倭虽一直羞惭,不敢回头看,但是直觉感到背后众人目光又突然聚到自己这边来,俏脸更是羞红得直烧到腮后耳根了。
靖依师太气急败坏,怒道:“倭妖,还不去死?”举起掠虹剑,径朝着女倭方向又劈了过去。
柳彻一惊,迅速抬右手,朝师太手腕往上一磕。但还是略微迟了一点。
掠虹剑气已然划出,但是被这一磕却改了剑气方向,反朝着阳明大旗那边扫了过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剑气弧光将阳明大旗的旗绳一下斩断,阳明大旗随即飘落下来。
阳明教众人均朝靖依师太望过来,抱怨的目光把师太直逼得低下头去。
靖依深知,虽是失手错误,却是已酿成过错,也不敢再冒失擅动。
郎瑛这时来不及多想,愤愤地将掠虹剑剑鞘塞给韩嫤妍,径直跑向阳明旗杆去了。
待阳明大旗快要飘落到地的时候,郎瑛正好跑过去接了起来,他收了旗子,正要转身返回阳明大殿这边,一回身,即看到女倭还立在原地,困窘不堪。
郎瑛略加思索,便朝着女倭走了过去。
众人看见都大惑不解,诧异不已,只有黄衫女子笑呵呵的瞅着。
女倭知是有人走了过来,但不知来人意欲何为。
郎瑛却是边走边琢磨,为什么女倭不转过身来?转过来就不至于把裸露的背部出示给众人看了嘛。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一个很奇妙有趣的心理现象,有点类似掩耳盗铃。
女倭错觉以为她只要不回身面对众人,众人就一定不会看见她的裸背,所以短时间内一直僵着不敢乱动。
随着背后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女倭怀里像揣着个小兔似地突突乱撞,想要转身迎敌,双手还在背后占用着,无济于事。
她索性心一横,誓死也不准备转身了,只求速死,免得难堪。
郎瑛走到女倭近前,很潇洒地将手里的阳明大旗展开披到她身上。
女倭大出意外,知道性命无忧而且免于难堪,本能的扭身回首一看,正和郎瑛打了个对眼。
四目相对,郎瑛惊得瞠目结舌,但见眼前一张绝美精致的脸,美得令他都快要窒息。
女倭散乱的发髻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娇态,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清水出芙蓉、返璞归真的自然感。
郎瑛登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随即又仿佛悟到了什么,只觉得和这女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即又想不起来,茫茫然神思恍惚。
看到对面呆呆发傻的郎瑛,女倭眼神游离了一下,轻轻颔首,微笑道:“还没看够?”
郎瑛这才醒悟过来,脸马上烧红了,感觉浑身不自在,不好意思再去看人家脸庞,只是低头用眼神在地上胡乱扫了一气。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走到女倭身后,从地上捡起女倭戴的那个犀皮漆面具,然后回身将它递给女倭。
女倭接过面具,并没有道谢,只是嗔道:“戴了这么多年,最后竟是被你瞧了真面目去。”
郎瑛也没有理会作答,转身朝着阳明大殿众人队伍行去。
这时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回味品咂女倭那美丽容颜,甚至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走步极为缓慢沉重。此时,对面众人的目光都凝视在他身上,除了黄衫女子那笑盈盈的脸庞,其他人的神色极为严肃,有些人甚至是满脸怒色。
他们也不知道郎瑛怎么会做出把阳明教麒麟大旗披到女倭身上的荒诞举动,真是莫名其妙!
郎瑛也觉得自己这次犯下的错误或许连师尊都无法替他开脱,估计最轻的处罚也会被逐出教派。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柳彻近前。
“孽徒!还不跪下领罚?”仙佐怒喝道。
郎瑛心惊腿软,应声下跪在柳彻面前磕头道:“弟子擅用阳明麒麟圣旗,犯下弥天大错,请师尊重重责罚,弟子甘心受过,责无旁贷。”
旁边的仙佐怒不可遏,厉声斥道:“笑话,你那是擅用?亵渎圣旗竟然还敢还为自己狡辩开脱,简直无耻至极!”
郎瑛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知道自己身微言轻,话多无益,只待柳彻做出最后的决断。
“你先起来闪退一旁,外敌在前,待我处理完毕,然后再问责于你。”柳彻说罢,迈步向女倭面前走去。
仙佐自是忿忿不平,但是他深知柳彻脾气,却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怒视着郎瑛,心下明白,这小子这回是又侥幸逃脱重罚了。
女倭看着逐渐走至自己面前的柳彻,双手揪紧了一下披在身上的旗子,便欲躬身施礼。
柳彻见状,忙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
女倭谢道:“诺。”
“刚才老夫等人无意撞见姑娘背后右军王羲之丧乱等文字迹,实属冒昧,还望姑娘海涵。”柳彻略微低首抱拳道。
“哪里哪里,教尊多心了,我还得多谢您门下那位弟子给我披了旗子解围呢。”女倭浅笑道。
“那是我近前一个仙侍,平日里娇惯于他,所以做事较旁人果敢一些,不过倒是有些当年阳明先师的影子。”柳彻略带一丝得意说道。
“我恳求教尊勿要责罚于他,阳明圣旗披覆在我一个倭国女子之身有伤贵教之威名,我愿代他接受教尊任何处罚。”女倭说罢便要下跪领罪。
柳彻赶忙抬手阻止道:“不必这样,解人危急,何拘小节。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倒是忘了问,掠虹剑气没有伤到你吧?”
“多谢教尊关心,只是划破衣服而已,并未伤及身体。”女倭感激道。
“那就好,真是万幸,换作旁人恐怕早已丢了性命。”柳彻惊奇叹道。
“教尊,我愿为贵教重新绣制一面阳明大旗为自己赎罪,望世尊应允。”女倭恳求。
“也好,过几天我正好也还有事情要询问于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柳彻问道。
“我叫神爱子,教尊。”女倭答道。
“哦?神爱子,这名字倒有点特别。”柳彻捋了一下胡须微笑道,但随即收了神色,仿佛若有所思。
“随我来吧,神爱姑娘。”柳彻转身便向龙瑞宫走去,神爱子紧随其后。
突然,伴着一声鹤鸣,之前那两只大鹤翩然飞至柳彻近前落下,雄鹤上面一个小孩子一跃而下,倒地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