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高远和婶婶哪去了?”高翔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陈上校和高将军跑步去了。”看着有些疑惑的高翔,他又加上一句“高远给上校报了个名,要参加五月份在昆明的半马,十公里。”
高翔这分钟挺同情小婶,上午带瓜瓜和葡萄去瑜伽馆锻炼,晚上还要陪儿子跑步训练,为参加半马做准备。
陈曦年轻时候号称“拼命蓝莲花”,几乎每天都穿着一身蓝色工装,奔波在各个工地上。遇到北京大风,工地上的灰扬得一头一脸都是,擤出来的鼻涕都是黑的。一次高峻峰从内蒙的工地上回来,到工地上接她。陈曦混在工人堆里端着个盒饭,转半天没找着,拨通电话才把她从人群中找出来。
高峻峰那时候事业刚起步,挺能玩,曾经有一个月都在天上飞着,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那次内蒙回来以后,一下子陡然收敛,从此脱胎换骨。
陈曦,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女神—筋”,女神外加一根筋。美丽,张扬,极能吃苦,南墙不倒永不回头。
不要问田葡萄为什么不跟去,户外运动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参加的。她宁肯在室内的健身房呆一天累趴下,也不愿意暴露在太阳下超过十分钟。她的座右铭是“好好保养皮肤”,好像皮肤是她的命一样。
高家二楼书房传来一阵阵钢琴曲,《命运交响曲》正在悲愤地激荡不已。也许刚刚和高远顶了几句嘴,也许是北京的气候让人烦躁,田葡萄此时的琴声就像嘶鸣着的万马奔腾。
一旁的丁瓜瓜套了一件白色的睡袍,盘成莲花坐在高家黑酸枝的矮柜上。这个柜子和香格里拉阿奶家的搁柜很像,她非常喜欢这样的亲切感,就不知道高峻峰看见会不会立马把她揪下来。
“我被老妈害惨了。”
“害惨了。”激愤的琴声缓和了一点。
“害惨了。”琴声停了,一睁眼,田葡萄的眼睛快瞪到她眼睛面前了。
“额,我写的那些诗,你看过的,在公众号上写的那些,写给高翔的。”对面的人没有什么表情。
“被我妈发到她朋友圈。”
“我最近认真反省了下…”
“你的那些诗一公开,不注明是写给高翔的话。知道的人认为你在卖弄文笔,不知道的人看了那叫一个暧昧。”丁瓜瓜的眼睛“刷”一下亮了,不愧是二十二年的知己哎。
“不知道真相,又对你有好感的人看了,就是赤裸裸的勾引。”有人差点从黑酸枝的柜子上掉下来。
“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不甘心的解释,又有点心虚,想到经常接到的那些个信息。
“那座写上高翔专属了?傻给?不会发私信?”隔着一个房间还要发信道晚安,田葡萄也是醉了。
是哦,可以在那些诗的落款处加几个小字:高翔武依。上升到任何高度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子栖,我以后不能再写诗了,不能去KTV,更不能去到处驰骋。我要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茹素,清心寡欲,每日三省吾身。如果高翔再不理我的话,我是不是还得去出家?”
田葡萄把琴盖“啪”一下关上就走出门去,客厅里坐着的高翔和高峻峰视线一下子都转到这边。
“干嘛去?”坐在柜子上的人急了。
“去给你找个木鱼!”
“爱情就是上帝给你的道具
让聪明人变成傻子
又让傻子变聪明
爱上一个人
有时候啥也不能做
你只能不停地深呼吸
深呼吸”
七零八落的钢琴声又从二楼传出去了,还夹杂一个小声哼哼的歌声。
“电话响,电话。”顺城王府井,陈静秋和堂姐刚走到一楼电梯口,堂弟在背后咋咋呼呼地提醒。
几分钟后,陈静秋被堂姐送往机场。
与此同时,北京机场一架飞机轰鸣着腾空而起,向云贵高原的方向飞去。
香格里拉诊所小院,县医院的救护车刚刚离开。阿舅的房间里,火盆里的炭烧得正旺。
“米玛给来了?”阿奶虚弱地问。
“在路上了。”丹增往火盆边放上一个茶壶煨着水,一边告诉阿奶。
屋里又没声了,舅妈进屋来,把手边冒着烟的香炉轻轻搁在桌上。
“米玛给来了?”过十多分钟,昏沉睡去的阿奶醒了,又问。
“快到了。”好脾气的丹增不急不缓地回答。
屋外窗子下守着的扎西,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北京至香格里拉的航班上,高翔转过头看了身边的瓜瓜一眼,想牵住她的手。
瓜瓜没有转过头来,眼睛一直望着窗外。飞机在厚厚的云层上空飞行了好长时间,窗外的景色一直一成不变。她的眼睛里一点泪花都没有,两个手捏成拳头,身子微微前倾,就像赶赴一场赛跑,准备完成最后的冲刺。
高翔给她递了杯水,摇头;递餐盒,摇头。干脆直起身,不由分说往瓜瓜嘴里塞了两块巧克力。“喝水”,一边说着把水杯递到嘴边就往里倒,丁瓜瓜差点呛着。
“你是去给人家帮倒忙吗?还是想一下飞机就昏倒在地?”听了这话,丁瓜瓜这才把捏着的两个拳头放下来,转过头来对着高翔,眼泪婆娑的。
“不会有事,不怕。”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肩,耳边有人低声安慰。
央金站在老家阿妈的屋子里,面前柜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准备后事的物品。
“怕是不能再等了,在路上落气太麻烦了。”她建议阿哥尽快将阿妈送回家来。
“再等等。”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后说。
丁瓜瓜在大门口一跳下车,一路“通通通”跑着进来,到门口被阿舅阻了一下。
“米玛,你跟阿奶说话不要急,要慢慢说。”他低声交代了一句。
阿奶再次醒过来,床头趴着一个人,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见她醒了,把嘴巴凑到耳朵边,喃喃有声,不知道说什么。舅妈从虚掩的门缝里看着她们,屋外的人在静静等待离别的到来。
“舅妈,阿奶说她想喝口水。”门推开了,瓜瓜有些哽咽地说。
就像一个奇迹,阿奶慢慢挣扎着,渐渐缓过神来。
高翔问她跟阿奶说了什么,瓜瓜只是哭,不说话。
“阿奶,我在北京的寺院里给您求了一个签。上面说您还没有活够,阿奶给我的疼爱还不够,还不够。”丁瓜瓜手心里拽着丁晓芬在昆明给她求的一个签,截了上面的几句话念给阿奶听。
佛,请您原谅我这一生说过的这个谎言,如果违逆了天意,余下的一生需要跪在您面前一直忏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