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老人微弱的声音传来,纪采又惊又喜,急忙俯身答应。
“嬷嬷。”
“我不该把你送到公主殿下那里,你不是她,你不是她……”老人并没有睁眼,只是喃喃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还在昏昏的睡。
纪采的心放下了大半,不管怎么样,老人有了好起来的迹象,她总算松口气,头枕着胳膊趴在床边。
“丫头,辛苦你了。”纪采惊醒,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李嬷嬷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脸。
“嬷嬷,你终于醒了!”纪采喜极而泣,突然发现老人的眼中好像有了神采,目光里充满着慈爱。
“嬷嬷……你看见我了?”
李嬷嬷微微摇头,泛起泪光,“看不见,也看得见。嬷嬷都这么老了,你当然也就长大了。”
“嬷嬷……”
“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模样,有多少年了……”李嬷嬷的脸扭曲着,隐现青黑。
“嬷嬷!”纪采心生恐惧,窒息的厉害。
“我还是做错了,不该留下你。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纪采心里痛苦而内疚,老人的话虽然她听不懂,但说采苹不是采苹却没错。
“既然你不是她,我就不该让你去,不该让你留下来……”李嬷嬷呢喃着,干枯的手狂乱的抓住被子。
“我的确不是采苹,采苹已经死了。”纪采终于无法控制,虽牙齿打战,还是呜咽着说出憋在心中已久的话。
“采苹死了……采苹死了……”李嬷嬷全身搐动着,手无力的松开,“死了……”
“嬷嬷,对不起。”纪采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落,黯然说道,“我一直不敢说出来,我不是采苹。我的名字叫纪采,来自很远的地方。”纪采已决定坦白,“嬷嬷,等你好起来,我把整件事都解释清楚。好不好?”
“你……”李嬷嬷勉强挤出一个字,脸色死灰,一把攥住纪采的胳膊,似要坐起,又猛然松开,咻咻的吐了两口气,再没了声息。
“嬷嬷!嬷嬷!你不可以抛下我!不可以!求求你醒过来,我还有好多话要说!不……不……”纪采颤动着握紧老人的手,泣不成声。老天,你再劈下一道雷吧,劈死我没关系,只要李嬷嬷醒过来。
“来人!传太医!”太子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睡眼朦胧的雨兰。
“嬷嬷!”雨兰看见一脸绝望的纪采,再看看床上的李嬷嬷,明白过来,也不敢哭出声,捂着嘴呜咽。
纪采一把抓住太子,像看到救星,“李嬷嬷不能死!我还没告诉她我是谁,她怎么能死!我还要和她一起过十五,吃月饼!求求你,救救她!”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别急!”太子柔声安慰纪采,任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自己的肉中,一时间除了软语安抚,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十福带着王太医匆匆进来,诊查完毕,王太医对着太子一躬身,“臣无能,嬷嬷已大去……”
纪采身子一软,太子急忙抱住,扶着她坐下。她无力的靠在太子身上,心里明白这样不应该,但不敢动,因为一动心就会碎掉。李嬷嬷真心爱护着采苹,即使觉察有不对劲的地方也丝毫没有吝啬对采苹的爱,而自己却隐瞒了来历,为什么不肯早些说出来?为什么让老人糊涂的离开?刚才的只言片语还不如不说,这样老人家如何走得安心?如此一想,心中大恸,痛苦不已。
*********
李嬷嬷虽为二品女官,但毕竟仍是宫女身份,所以故去之后也只是简单的装殓,皇帝大发慈悲允许葬回原籍,第二天就被运出了宫外。纪采默默送到不能再多走一步的地方,看着棺木远去,呆立了好久。
“你回去吧。”纪采无精打采的看着一直跟着她的十福。
“太子殿下让小的寸步都不能离。”
纪采不再说话,任由十福陪着她回到敏秀殿。
“这回你该走了吧?”纪采站在宫门口,并没有让十福进去的意思,“等等,”她叫住转身要走的十福,“请告诉太子殿下,明珠公主回宫前都不要过来了。”
十福愣愣的,采苹这是伤心到晕头了?敢用这种口气跟太子说话?就是原话转达也没胆呀!皮紧了还是活腻歪了?但看见纪采决然的表情,只好答应着,边往回走边琢磨怎么委婉的跟太子说,至少也别迁怒到自己身上。
纪采不肯有一分钟的闲暇,不停的写字,笔走龙蛇溃不成字,直到手臂再也抬不起来;疯狂的练功,几套品势舞了个支离破碎,直到筋疲力尽的倒下。她无法摆脱负罪感,苦痛难以名状。既有不能与已认作家人的老人共渡中秋的遗憾,也有无法说明真相郁结于心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是个骗子,骗爱骗同情,骗死人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