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没有其他人来过,只有那个小女孩照顾她。
看见女孩身上的粗布长袍,简单拢在脑后的长发,纪采更坚定了之前的判断。虽然她问女孩这里是不是寺庙她们是不是带发修行时,那女孩好像被实习护士扎了好几针似的。
女孩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她想说什么又不说,问她些什么就只摇头,弄得纪采也无话可说了。
不过总算想起来一个肯定有答案的问题,女孩低着头小声回答,我叫雨兰。
雨兰,雨后的兰花,名字好听,人好看。听到夸赞,小姑娘的脸都红了。
雨兰很乖巧,细心的照顾着纪采,隔一天就会帮擦拭身体,然后把带来一大包药面用水和成泥状,均匀涂在她的伤处。应该是草药吧,有种清新甘甜的味道,她也懒得问,不过真的很管用,痛感在慢慢的减轻。她开始担心会不会留下疤痕,大概还需要做除疤美容吧。
臭美!她自嘲的笑了笑,有命出去再说吧。
喝的药实在是苦,而且对声道刺激很大,因为她发现嗓音变了很多,有种不是本尊说话的错觉。
一睡着就不停的做梦,梦见妈妈握着她的手哭,周围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却一下都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每次急得满身大汗的醒过来,发现还是一个人躺在空旷的房间里。
雨兰没来的时候,纪采蹭蹭挪挪的在房间里转圈,怕躺的时间长了身体变虚腿变软。偶尔开窗透透气,视线温暖在倾泻的阳光中,冷冽的空气吸到肺里很舒服,充满清新的花草香味,有时也会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不免食指大动。
天蓝,云淡,风轻,丝毫没有秋天的萧索。外面院子的门平时是锁着的,房门也是锁住的,只有送药和送饭时才会打开,雨兰从未忘记过依次的开门锁门。她一直强忍推开雨兰狂奔的冲动,至少要等到能跑动跑远的时候才行,逃跑的路程绝不会短。
房间可以用屋徒四壁来形容。墙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一个粗陋的架子上摆了几个陶陶罐罐,粗粗的质感,是她最喜欢的复古风格。衣柜里面几件相同颜色的粗布长袍,一床被子,下面一个上了锁的箱子,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她睡的那张木床很宽大,四支床柱,四面围着青纱。第一次醒来以为的棺材板,其实是屏风,安置在床上的一圈折叠屏风,花鸟图案。那晚被她连踹再推弄开的是一组屏扇,全部打开的话就像是对开的折叠门,方便下上床。睡觉时把屏风合上,正好把人圈在里面,所以纪采才以为自己是躺在棺材里。
木床的漆面有些斑驳,原本一动就叫唤的床板被纪采拍拍敲敲的给鼓捣安静了,只是实在太硬,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揉骨头。
还有最让她吐槽的就是枕头,瓷枕啊!硌得她头疼脖子痛,最后干脆扔到一旁,把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被子叠了几叠,权充枕头。
复古,太复古了,简直是体验老祖宗的睡觉文化啊!
多数时间,纪采只能无聊的躺着,猛吃猛睡,这样伤才能好的快些。可是身体不动,思绪却不肯停止,记忆一点点变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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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周末,她百无聊赖的抬头看看办公室的时钟,离下班还有十五分钟。因为怕延误晚上和周允浩见面,牺牲了午餐时间完成手头堆积的工作,最后反倒无所事事。
打印机仍在不知疲倦的工作,单调而有规律的打印换纸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她拄起下巴,目光漫无目的游离着,大家都在默默的低头忙碌,谁也不愿意占用下班时间,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啊,终于下班了!”
一声大叫打破了沉寂,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新来的大学生小李,精力严重过剩型患者,此时正站在办公室中间,高举着双手。
刚走进来的敏姐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故作生气,“鬼叫呀你!吓人一跳。怎么,晚上佳人有约?这么兴奋!”
小李一脸的无辜加上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敏姐,忘记您老人家喜欢清静了。不过今晚约了佳人的可不是我,应该是……”,他的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定住,“纪姐!”
“去!你纪姐有约会算什么新闻!”敏姐取了东西走出办公室时,顺道又敲了一下他的头。
小李夸张的揉着头,趴到纪采桌上,“纪姐,我晚上没处去,你看天又黑黢黢的,我给你当个电灯泡,替你照亮,这主意怎么样?”
“好主意!撒花……”纪采拿起文件夹也要敲他的头。
小李嬉笑着敏捷的跳开,嘟囔,“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凶,越漂亮的女人越凶!”
同事们一边笑一边忙着整理东西,纪采早就收拾好了,第一个和大家说再见。目光一扫,发现谢主编正透过玻璃隔断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颔首微笑,转身出门。
“纪姐,约会愉快!拜拜!”小李对着纪采背影做了一个夸张的POSE。
走出写字楼,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几片树叶旋转着飘落,又是天凉好个秋的时节。
远处的天阴得好像一块兜满了水的黑布,濒临在支撑的极限,似乎抬起手就能捅漏,路灯也提前亮了起来。马路上的汽车排起长龙,都打着灯鸣着笛,缓缓的蠕动。风一阵大似一阵,路旁夏天刚种的小树东倒西歪摇晃着,行人都冻得缩起了脖子。
纪采裹紧风衣,快步走向公交车站。
车来了,等车的人群蜂涌而上,她被挤上了车。
虽然和周允浩并没有正式提及未来的事,但自从周允浩建议她没事的时候去看看房子后,她就一直告诫自己应该懂得节省了,少SHOPPING,少打车,抵住那些层出不穷的高科技产品的诱惑,多了解理财方面的知识。
因为突然降温,车窗都关上了,又赶上下班时间,车厢里挤满了人,充斥着各种气味,嘈杂的说话声汇成了一片嗡嗡声。
她塞在一个胖男人后面,被浓重的汗味熏得喘不过气,想别过脸,旁边不知是谁的一只紧紧吊着拉环的胳膊,只好勉强把头仰向车顶,双手搂着包挡住鼻子,拼命站稳脚跟,生怕身体会碰到那个胖男人。
“嘎”的一声,一个急煞,那个胖男人一下子砸在她身上,她无法站稳,一脚踩到了后面的人。
“赶着投胎呀!抢什么抢!这鬼天气投了你也是鬼胎!”司机打开车窗咆哮着。
一阵哄笑中,公交车继续前行,胖男人努力回头向纪采道歉,她慌忙闪躲那张胖脸,连声说没关系,又向后面的人道歉,看见后面那个人一边忍着被高跟鞋跺着的疼痛,一边装着无所谓的表情,心中暗暗偷笑,正好到站了,赶紧挤下车。
唉,以后这种状况怕是要时常经历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倾斜了半边的公交车,摇摇头,走向“美味居”。
斑驳的黑云如被烧黑的锅底,还在不安的涌动着。巨大的广告牌在大风中咔咔作响,好像在宣告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美味居”地道的湘菜很好吃,纪采是常客。服务员大都认识她,直接把她带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
周允浩还没来,她点了几个两人都爱吃的菜,告诉服务员等人来了再上。稚气未脱的湘妹尽量说着普通话,“今天发大风,姐姐早来很的,哥哥迟到的哒。”
她微笑着点头算作回答,端过小湘妹倒好的茶,才发觉手是冰凉冰凉的。
“轰隆隆”的闷雷声传来,要下雨了吧。她翻开手机看看时间,周允浩已经迟到半小时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向都是她迟到的。
外面突然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她开始心神不宁,今天天气这么差,他又破天荒地迟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越想越慌,忍不住打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越发的担心起来,不安的咬着嘴唇,眼睛直盯着入口。
终于在几次无法接通后,听到舒缓的“南山南”,不由松了口气。
“喂,纪采。”周允浩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小浩,怎么还不来?我以为你路上出事了呢!”
“没事。公司临时紧急会议,忘告诉你了。”
“哦,没事就好。那你开会吧,我等你。”
“差不多开完了。我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到。你点菜吧,饿了先吃。”
“不,我等你。”她也压低了声音带着撒娇,听见周允浩低声笑了一下,“好,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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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闸门猛然关闭,莫名的恐慌让纪采的喘息急促,按住太阳穴,脉搏跳得跟疯了似的,细汗密密的渗满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