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的治疗很顺利,但她毕竟以前缺乏亲情太久,再加上她从小养成的那种“我是残疾人”的心态,所以她心中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
为了化解小树心中的阴影,每个周六我都会雷打不动地关掉手机带小树出去玩,有时去参加亲子机构举办的活动,有时去黔灵山爬山,有时去红枫湖划船,还有的时候,为了让小树知道我的童年是什么样子,我带她去了郊外捉蚂蚱捉螃蟹,然后把蚂蚱螃蟹串成一串烤着吃了。
只要留心就能发现生活中到处是快乐的事情,大概是小树读小学以后,我发现她喜欢上了汽车。每次我发动汽车时,小树会靠在椅子上做好准备迎接汽车起步那一刻的推臀感,当我大脚踩油门起步时,小树会睁大眼睛啊啊大叫着说:“起飞啦起飞啦,汽车要起飞啦。”
河南岸的烈士塔下面是一个环形的车道,小树特别喜欢在这儿兜圈子,只要我开进了环形车道,小树就会去拿手摸自己因为失重而往右飘起来的头发:“爸爸,我的头发又开始跳舞了。”
一天下午,我去学校接小树放学,她脸上满是畏惧。我问小树:“发生不开心的事了吗?”小树喃喃地说:“为什么我是女的而不是男的呢?”我说:“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呢?”小树说:“女的就要生孩子呀,今天老师说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说:“这真是你老师说的吗?”小树说:“是啊,老师给我们说起了她生孩子的事情,然后告诉我们这件事很痛苦。”
我立即带着小树去找了这位老师,老师觉得她说的完全没错:“生孩子难道不痛吗?”我说:“生孩子当然痛,但这也是一种幸福,你却一个劲地向女学生诉说生孩子多么痛苦,把生孩子说得跟上刑一样,这会给她们带来心里阴影的。”
这个老师还不肯承认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和当年教我的那些老师一个德性,所以我联合家长员会的其他员去找了校长。校长承认这个老师的教育方法不妥,然后安排另一个老师重新给学生们讲述了一下新生命的孕育和降临,这节课我全程旁听,听完后我很满意。大概是见我这个家长认真细致,学期末学校还给我颁发了一张奖状“最负责家长”。
时间一晃而过,人间又生出了许多变化,次年年底,小树结束了所有的治疗,变成了一个身轻如燕的小姑娘,我从行政部高级经理升职成了CEO助理,饰儿则考上了店总晋级班。
同样在年底,饰儿给我取了个绰号叫“不想结婚先生”,因为在过去的三年中她不断问我想不想结婚,而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暂时不想”。饰儿说:“你暂时不想结婚那你暂时想干吗?”我说:“我一直想画一个句号。”饰儿靠在我的肩膀上:“唉,您老人家画得可真够慢的,画了好几年都没画完。”
饰儿对我很好,她总是尽可能地陪着我,哪怕我一句话都不说地坐上一整晚,她也会搬个凳子坐在我身边,任何时候,只要我抬头看她,她就会心有灵犀地看着我。我陷入了矛盾之中,难道这还不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感觉吗,我以前和喵喵,不过也就是如此。
,我三十岁生日这天晚上,饰儿又问我想不想结婚。事实上,我已经做好娶她进门的准备了,因为我觉得我和她的感情已经是那种我期盼中的可以称之为“信仰”的爱情了,但我还是故意摇摇头:“暂时不想。”
饰儿沉默了很久,然后她告诉我:“我等不下去了,你太心如止水了。”我说:“你接着说。”饰儿说:“我要和别人结婚了,我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我心里有些舍不得饰儿,我也知道也许现在挽留还来得及,但我并没有挽留她,因为我仍然不肯做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妥协,妥协的东西就不是我想得到的。
不久后,饰儿就和一个从事证券工作的男人订了婚,接着她就有了跳槽去另一家外资零售企业的想法。
这家外资巨头是有备而来的,第一家店就是开在老五大南门店对面的旗舰店,摆出了一副不是我活就是你死的态势。几个月下来,KPI报表显示老五大南门店的销售不仅没有受挫,反而比以前还有进步,倒是这家店在慌乱之中已经换了几个店总经理,最新的店总经理还是从欧洲大本营跨越半个地球调过来的。
我把饰儿叫到办公室,问她为什么想要离开,饰儿说:“我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在老五待下去了。”我说:“是因为我在这儿吗?”饰儿点点头,然后强调说:“那家企业许诺我很好的发展前途。”
我说:“你想过没有,你在老五属于嫡系人员,但如果你去了那边,你了不起算是一个半嫡系人员,搞不好会成为一个旁系人员,你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派系区别吧?台湾人的企业都只是把大陆人视作工具而不是战友,欧洲人的企业能把你当成个啥?废话不多说,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你和我以前有过的事而让你为难或者给你穿小鞋。工作上的事情,该怎样就怎样,你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精神。”
爸妈得知饰儿嫁给别人的消息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嚷嚷着一定要我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告诉爸爸妈妈我一点儿心理疾病也没有,犯不着去看心理医生。
参加完饰儿的婚礼后,我的爱情之路进一步封闭,我没有兴趣再去“婚姻市场”从头了解一个女人,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把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融合在一起,我忙于工作,忙于照顾小树,忙于陪伴爸爸妈妈。我妈威胁我:“你再不娶老婆就永远娶不到了。”我说:“妈,我这辈子能给您和爸爸当儿子,能给小树当爸爸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没多余的精力再抽出身去当别人的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