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见她刚才对我的态度,她与了定亲后,便不会再提防你。苏家也以为亲事已定,也会放松警惕,安心留在上溪村。”
钟远说到后面,面色渐渐阴沉。
“一年后,我突然悔婚离开,他们六神无主之时,你拿债来做人情或者逼迫他们都行。相信到那时,苏姑娘的锐气也因此被挫,就算读书识字了又如何,离开了上溪村照样没有出路。除了嫁你,她还能有何办法。”
赖大贵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言之有理。当他看钟远时,见他冷冷清清,目不斜视,仿佛局外人般。
“你为什么要帮我?”赖大贵问他。
钟远垂眸,说:“我需要银子。”
苏悦棠醒来时,赖大贵已走,钟远正坐在床边,手执书卷,好似静思。
苏悦棠弹坐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教书先生。”钟远收起书卷,扭头看她。
也许是苏悦棠睡得太香,以至于她产生了幻觉。她竟然在钟远的眼里看到了怜爱和疼惜。
苏悦棠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将她从幻觉中带回现实。前世的记忆,就像一颗苦莲子,悬在心头,苦在心头。
“你使阴招!”苏悦棠也未曾离开过上溪村,但她喜欢听故事。
村里有不少猎户也略微懂些功夫,不精,但传说中的点穴术她还是知道的。
钟远侧头看她,许久才说:“我是在帮你。”他不等苏悦棠骂人,又说:“你不想嫁赖大贵,而我只需要在这里教一年书。如果你能答应我一年之内不为难我,我可以帮你。”
苏悦棠怔住。
“除非你给我个理由,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赶我离开上溪村。”
苏悦棠抿着唇,不说话。前世的事,她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你打算怎么帮我?”苏悦棠问他。
钟远见她没有像刚才那样抵触,轻轻地吐了口气,说:“跟我定亲,这一年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教你读书识字,一年后,我会还你们五两银子,帮你和你爹娘离开上溪村。”
苏悦棠没有说话,她在沉思。
这一世的情节走向似乎越走越远。
前世的今天,她傻乎乎地跟他认字,迷恋他的笑容,芳心萌动却不自知,被赖大贵发现了,狠揍了钟远一顿。
那时钟远为了隐藏身份,忍着被打了两拳。苏悦棠还巴巴地照顾了他几天,心里愧疚许多。
可现在,跟前世完全不同。苏悦棠竟没有主意。
“你会武功?”苏悦棠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钟远竟也不否认。“我是孤儿,梅叔收养我之后,我们两父子浪迹天涯。行走江湖,会些拳脚功夫很正常。”
“那你哪来的学问?”
钟远的脸忽然红了,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梅叔不希望我成为粗人,所以省吃俭用供我读书,自学成才。”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上溪村待一年?”苏悦棠终于问到重点,“难道是你在外面杀了人,犯了事,惹了官非?”
钟远露出一个“你问太多”的表情,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说:“你快起来吧,梅叔回来了。”
来不及再追问,苏悦棠穿好鞋下床。刚把衣裳整理好,梅叔推门而入。
他没想到苏悦棠在里屋,愣住。
“梅叔。”苏悦棠尴尬地先打招呼。这个情形太古怪了,当真有种大白天偷情被人逮着的感觉。
梅叔咳嗽两声。“苏姑娘来了啊。”
“嗯。”苏悦棠低着头,急急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苏悦棠刚走出院子,梅叔就直起了身体,来到钟远身后。“公子,你们……苏姑娘有点古怪。”
“我已经试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钟远望着苏悦棠远去的身影,说:“不必担心。”
“公子,主子有令,如若有人怀疑,格杀勿论。”梅叔说得肯定,声音冰凉。
钟远转过身,盯着梅叔。
梅叔与他,亦是父子也是师徒,既是主仆还是朋友。
即便如此,钟远心里还是清楚的,梅叔忠心耿耿,但他效忠的不仅仅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那个男人。
“梅叔,不要让我重复我的话。”
梅叔呆住。十几年来,钟远未曾对他说过重话,今天,他为了苏悦棠破例了。
“是。”梅叔知道,这是个警告。他说不重复,便不会再重复,因为他不会给别人重复的机会。
钟远扭头望向窗外,苏悦棠慌张的身影早已消失。
来上溪村之前他并不认识她,可他确实对她一见如故,至于一见钟情,当时只是打趣的话,现在却又有几分真实。
钟远也不明白,为何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苏悦棠,想补偿她。方才他戏谑说要定亲,现在,心底竟真的萌生了这样的情愫。
只不过,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赖大贵回家后,将定亲之事告诉了母亲王氏。
王氏讨厌苏悦棠,见儿子被她迷得晕晕乎乎,又气又恼,便哄骗几句要赖大贵安宁几天,静观其变。
苏悦棠回家后,只觉得脸皮发烫,她把头埋在水缸里冷却,憋得肺都快要炸了,终于下定决心装病避开钟远,冷静几天再说。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苏悦棠的心声,第二天,她如愿以偿地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之间,苏悦棠又回到了前世惨死的那晚。
血水,大火,滚落在脚边的头颅,月光下反射寒光的缺了口的刀剑,浸泡在血水里勾着蓝线的黑布鞋,还有从袖口露出的中衣上的奇怪绣文。
那些杀手下手利索,无声无息,除了鬼魅身影,苏悦棠找不到任何线索。
“啊!”苏悦棠惊叫着坐起来,一身冷汗。
涂氏应声推门进来,急忙问:“悦棠,你又做噩梦了?”
苏悦棠扑入涂氏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她恨自己无能,重生之后还不能改变命运。她要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涂氏,她要村里人都平平安安的活着,她一定要把钟远赶走。
“哟,都是大姑娘了,做噩梦还会哭成这样,嫁到婆家去了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让男人整天捧着哄着才行。”王氏跟着涂氏进来,看见这场景,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