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出去,刚巧车轮碾过一块石子,车身猛烈晃动,苏悦棠重心不稳,身子一歪,直直地扑进了钟远的怀里。
五婆立刻捂着眼睛背过身去,梅叔停稳马车,掀开车帘,只见苏悦棠将钟远压在身下,哎哟哎哟地喊疼,一张老脸如烙铁般红,讪讪地放下帘子,在外面咳嗽两声,才说话。
“公子,我们已经离官道很远了,不如……下来休息休息吧。”
“好。”钟远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苏悦棠放平,见她痛得额头冒冷汗,喂了颗药,这才下了马车,对着梅叔说:“给灵歌发个信号。”
“公子有事?”
“悦棠的腰伤越来越厉害了,如果不能马上敷药,推血过宫,明日肯定不能起床。”钟远说:“你我都不方便,只能麻烦灵歌了。”
梅叔点头,走到一片空地吹了声口哨。
很快,不远处有回应,又过了一会,灵歌穿着红衣,如天边彩霞,翩然而至。
灵歌钻进马车,里面立刻发出苏悦棠的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尖锐如刺耳,听得梅叔耳膜几欲破裂,脑子嘤嘤作响。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吗?怎的这点小伤就哭天喊地。”灵歌笑话她,“你这般耐不住痛,还是别跟着公子了。”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他……啊,啊……是他非要带着我……啊!好痛!灵歌姐姐,你下手轻点……”
腰伤处理完了,苏悦棠一身大汗,虚脱得连手指都动弹不了。她懒懒地趴在马车里,欲哭无泪。
“灵歌姐姐,你是故意来惩罚我的吗?”
“五婆年纪这么大,脚伤也不轻,都不曾像你这样没出息的喊叫。”灵歌正在给五婆的脚踝上药,“你还有脸说我是故意整你。”
“呜呜,姐姐也算是我师傅了,为何说话如此刻薄?”
“你的丰功伟绩我已经听说了,等公子告诉你实情了,你就知道我为何这般……看得起你!”
灵歌收拾好药瓶,下了马车。“公子,都弄好了。”
“石庄那边,你安排一下。”钟远把五婆的事说了一遍,“上次梅叔说过,石庄做饭的大婶回老家去了,就安排五婆在那里做饭吧。记住,别让她做酸汤就好。”
“是。”无论多古怪的要求,灵歌都不会多问一个字,但对于苏悦棠,她还是很好奇,“公子打算如何安置悦棠?”
“你很关心她?”
“怎么说也教了她一些媚术,算是半个师傅,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
“她会先住进王府。”钟远抿抿嘴,似乎不愿意说后半句,“对外她是我的求婚妻子,有她在,我的身份才不容易暴露。”
“那……”灵歌瞟了一眼梅叔,小声问道:“主子的意思?”
“舅舅很不悦,但当时定亲也是形势所逼,权宜之计,舅舅也无可奈何。只是今日悦棠得罪了绿玉,进府前,我还需多费些口舌。”
灵歌笑了,“你那表妹的性子可是不好惹的,看她身边的大丫鬟就知道了。”灵歌想了想,把装药瓶的包袱塞到钟远手里,“这些常备药我还是不带走了,留给悦棠这傻丫头吧。说不定,她马上就能用上。”
钟远也是愁云惨雾,他隐藏得好,灵歌并未发觉。
“公子今晚在石庄住宿?”
“是的。”
“那我先去石庄打理,敬候公子到来。”
灵歌走后,梅叔上前:“公子,主子来了。”
“这么快!”钟远轻蹙眉头,跟着梅叔往前面走去。
他们临时改变行程,还未及时通知,他们竟然也赶到这里,看来一路上都有人监视,通风报信。
行至偏僻之处,梅叔退去。
一个中年男子从大石后面走来,紫底镶金线锦服,身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脚蹬祥云绣纹厚底靴,目光犀利,面色沉静,薄唇如刀,仿佛一开口就会吐出穿心毒针。
“舅舅。”钟远要行大礼,中年男子伸手托住他的手肘,将他带到大石后。
“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许久,中年男子才开口说话,“那晚天黑,看不真切。其实,你更像你母亲。”
钟远沉默。他知道,舅舅客套话说得越多,就说明他的心情越糟。
“听说,你对那女孩动了心?”
“舅舅知道我的心意,绝非女人。”
“唉,你是要成大事之人,七情六欲最是碍事。如若你无心成就大业,早些跟舅舅说,免得舅舅为了你担惊受怕,整日为你筹谋,夜不能寐。”
“舅舅!”钟远单膝跪下,不仅因为眼前正是北鲁国安王上官楠,更因为他是他唯一的亲舅舅,将他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并且抚养他长大,助他成为祈生门门主的舅舅。
上官楠见钟远服软,这才笑呵呵地把他扶起,说:“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着。你母亲在世时,最讨厌那些虚礼,让她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怕半夜要入我梦里,狠狠的哭闹呢。”
“舅舅说玩笑话呢,母亲不是这样的。”
上官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个姑娘叫苏悦棠?”
“是。”
“人还是挺机灵的,灵歌说上回在县城杀了上官野,她立了大功,杀秋税官也因她而起。在上溪村,她为了保你平安与你定亲。这女子,对你倒也有几分情义。”
“她一心想进祈生门,得知我是门主之后,有意接近。灵歌所说不假,她对祈生门也极其忠心,外甥这才自作主张,与她定亲,掩饰身份……”
“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你的事舅舅清楚。舅舅只是提醒你,如今叛徒已除,局势稳定,很快我们就有机会了,你可别为了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上官楠说到后面,眼神如刀,犹如凌迟。
说是提醒,其实是警告。
上官楠筹谋多年,绝不容许有丝毫差错。
“是。”钟远仍旧恭敬,垂下头,食指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初。
上官楠抬头看了看天,又说:“你临时改道去石庄,是因为那丫头得罪了绿玉的事吧。明日你们就要进都城,除了家人,无人知晓你我关系。那丫头进府,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