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不置可否,转身要离开。
他们站在高处,远远地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当梅叔看到苏悦棠昏厥时,当下一惊,脱口说道:“苏姑娘被打晕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衣袂的猎猎风声,钟远已拨开人群,冲入苏家院子。
“有本事,跟我打!欺负弱质女流,你们是什么东西!”
赖财旺本就心虚,见钟远以准女婿的身份出头,不敢再得寸进尺,瞎呼呼两声之后,扬言道:“苏家有心瞒税少交,触犯国法,我身为村长定当秉公执法!明日便收了苏家的田地,驱逐离村!”
“离不离村,何时离村,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村里有长老,还有数百只眼睛看着。我等即使要离村,也与你不相干,我等不走,你能奈我何?!”
钟远说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村民们听着纷纷点头附和。
赖财旺见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便宜,眼见苏长九被打得口吐鲜血,苏悦棠又昏厥不醒,涂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不再停留,叫嚷几句之后拂袖离去。
梅叔请来郎中给苏长九和苏悦棠看病,涂氏见他们都没有性命之虞,这才安心。
钟远安抚涂氏几句之后,便向她提及离村之事。
涂氏因丈夫受伤早已慌乱无措,听到钟远的提议后,心中感激,当下答应。
“村里一直都是赖氏独大,我们这些异姓都算是外乡人。悦棠不肯嫁入赖家时,我就动了搬家的心思,只是家中亲戚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每日温饱都成问题,实在不知该投奔谁。”
“伯母不必忧心,我虽是孤儿,但与义父长年游历,认识了不少挚友,其中不少都是开店做生意的。伯父伯母若是不介意,可愿去阳城定居。”
“阳城好啊!”涂氏喜出望外,“十几年前就听说过阳城是个好地方,悦棠她爹也很向往的。”
“那我就去安排。”钟远忽然叹气,“就怕悦棠不肯离村。”
“这事包在我身上。”
半个月后,涂氏等苏长九和苏悦棠的伤病都好了,寻了个机会,开始给苏悦棠做思想工作。
“唉,悦棠,爹娘没用。幸亏你跟钟远定亲了,这些日子如果不是他来帮忙,娘也会累垮的。”
“他本就应该的。”
梅叔与钟远时常私下嘀咕,苏悦棠估计着年关将近,外面风声更紧。祈生门已经保了他们两个月的平安,是时候挪窝。
“你这孩子,脾气太臭了。”涂氏拉着苏悦棠的手,说:“悦棠,上溪村怕是留不下来了,你爹说了,等他伤好了就出去找活干。”
“妈。”苏悦棠吸着鼻子,想哭。
“你爹已经跟钟远说好了,既然你们已经定亲,你就是他的人了。他会照顾你的,带你去都城生活。梅叔有个挚友在阳城开茶馆的,爹娘可以去那里做工。”
“娘,你们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都城的!”
“傻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娘家人跟着女婿过的。阳城的活其实就是钟先生安排的,爹娘已经很满意了。只要你们好好的,爹娘就开心。”
苏悦棠瘪着嘴,不出声。
钟远背着她,把所有的事都办好了,她反对又能如何,最终还是要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往坑里跳。
“梅叔说了,等你们在都城站稳脚跟,置了房子,钟远找到了活计能养家糊口,就把我们接过享福。”涂氏眉开眼笑,“到那里,或许你也有了身孕,娘就可以来照顾你了。”
“娘,你别瞎说,我们才定亲,又没成亲。”
“傻孩子,如果你真想快点成亲,就不必等什么三年之后的吉日。早些有了孩子才能绑住男人的心。听娘的话没错,到了都城别再闹小孩子脾气,好好过日子,爹和娘趁着还能动的时候给你存些嫁妆钱,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涂氏越说越远,可见钟远的洗脑功夫一流。苏悦棠也只能顺水推舟,不再矫情反对。
离村时,林小真哭成了泪人儿,直说以后要去都城找她,苏悦棠只当她舍不得,并未放在心上。
苏悦棠先陪爹娘在阳城住了些日子,见一切安好,这才跟着钟远和梅叔去都城。
又颠簸几日,眼见路途村庄家舍越来越多,偶尔还能遇见凉亭小摊,苏悦棠估摸着都城也不远了,便问:“快到了吗?”
“再走半日就到了,累了吗?”
“嗯,马车太颠。”如果不是刚才胃里翻腾得厉害想吐,苏悦棠也不会叫停。
“你脸色不好。”钟远见她面如金纸,将她扶下马车,指着前面凉亭说道:“那里有个卖酸汤的小摊子,我去买给你喝。你下来走动走动,免得气淤血滞,伤了身体。”
梅叔听见,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苏悦棠看见,憋着一口气跳下马车,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说:“不必了,我自己去。你跟梅叔到那边等,我很快就回来。”
苏悦棠拿了几个铜钱,小跑到官道旁的凉亭下,那里有个婆婆在卖酸汤。苏悦棠要了一碗,捡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捧着蓝边瓷碗小口小口啜着,稍作歇息。
“五婆,我家郡主给你脸子,才点名要你每日送酸汤去府上。你倒好,宁愿站在这鸟不下蛋地地方摆摊子,也不肯送汤去府,真是不识抬举!”
苏悦棠寻声看去,只见一个戴着满头珠钗的年轻女子,带着一群汉子要砸五婆的摊子。
满满一桶酸汤被泼到路上,好好的木桶也被砸烂,五婆卖汤得的铜钱,也被他们都拿去,中饱私囊。
五婆抢回了碗丢了桶,护住了扁担没了铜钱,五十多岁的年纪活生生地跪在那年轻女子面前,求她饶了自己。
“绿玉姑娘,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这老婆子吧。我无儿无女,卖酸汤就是想存点棺材本。”五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我马上走,离都城再远些,绝不会再在这里卖酸汤,碍了姑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