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棠想都不想地撒谎。
“先生说还要陪梅叔办点事,我就先回来了。”
“哦,你那四贯钱,是从何而来的?”苏长九又问。
“钟先生借给我的。”一时之间,无法解释四贯钱的来历,苏悦棠只能拿钟远出来挡,“那日赖大贵欺负我,被钟先生看见了。他便借了这银子给我,先打发他。”
“哦。”涂氏若有所思,动起了心思。
苏悦棠怕她又想撮合出一段姻缘,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
“娘,您别瞎想,我答应给四分息的。坊间私塾先生一年束脩至少六两银子,钟先生是孤儿入不了官籍才会降价接我这个学生的。四分息多少能弥补他的损失,等价交换而已,您别想多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感谢钟先生。娘去做几个好菜,晚些你送过去,也是咱们家的一番心意。”
涂氏不疑有他,催着苏长九快些解了套放牛吃草,自己则去厨房做了顿丰盛的晚餐,算是庆祝。
晚饭结束后,苏悦棠拎着食盒来到钟远家门。门窗紧闭,不似有人在家。
苏悦棠正要折返,忽然屋里亮起烛火。她猫着身子到了窗户下,透过缝隙往里看。
只见钟远裸着上半身,梅叔正在给他上药。他似乎伤得很重,胸口缠着层层纱布,烛火如豆,仍将上面的血迹照得清清楚楚。
“公子,您不该挡这剑。”听起来,钟远是为了救梅叔才受伤的,“属下惭愧,不但没有保护公子,反而成了公子的负累。”
“与你不相干,只怪我们轻敌,没想到他身边还有如此高手。”刚上好药的钟远有些虚弱,说完喘了口气,将衣衫穿好,淡淡说道:“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只怕你也难向舅舅交待。等我好些,我亲自去复命。”
“祈生门门规森严,没有完成任务的杀手都要受责罚!公子受伤,怎能再受皮肉之苦。更何况,这次是我失策,才导致……”
“我已决定,不必多言。”钟远起身,慢慢走到窗户边。
苏悦棠吓得脑袋一缩,整个人缩进了窗外的阴暗处。
钟远好像在想心思,好一会才叫梅叔先回房休息。
梅叔一走,苏悦棠正准备悄悄溜走,却听到钟远的声音:“有事进屋说。”
苏悦棠直起腰,拎着食盒大大方方地进屋了。
前世,钟远人为坦荡,最讨厌小人行径。这世,尽管知道他背后有许多秘密,可只要靠近他,苏悦棠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清流之气。
在他面前,倒也不用惺惺作态。
“谢谢你。”苏悦棠先君子后小人,“王氏来我家追债,我借鲁哥的事把她打回去了。”
棒打王氏这等大事,想必钟远也听说了,自然不必解释太多。
钟远默默穿好衣衫之后,开始动手整理房间,好像没听到苏悦棠的话。
“那日是你在树林里听到我跟赖大贵的对话,是不是?所以你故意把鞋放在他们幽会的地方,让我看见,这样我就能制约王氏,对不对?”
钟远倒了杯茶给她,也不知这是送客的茶,还是让她解渴用的。
“我还要利用你一回!还王氏的四贯钱是从你这里借的来,你明白的。”
许久,钟远才懒懒的嗯了一声。
苏悦棠望着正慢慢渗出血丝的他的作品,突然问:“祈生门是杀手组织?”
钟远沉默。
“昨晚你们杀了人,没成功?”苏悦棠瞟了他的伤口一眼,“所以你受伤了,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回村里来养伤?”
钟远不理她。
“你们杀的是谁?”
看来上溪村是钟远的安全藏匿处,如果对外泄露了行踪,他的仇家肯定会追杀而来。
钟远现在受伤,梅叔要受罚自身难保,正是他最脆弱之时,只要自己能多打听一些消息,痛下狠手,或许能一劳永逸。
钟远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淡淡说道:“若让人知道我藏身在此,不但我会死,全村人都会跟着陪葬。”
苏悦棠怔住。
“我的仇家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他会屠村。祈生门也不喜欢有人与他们为敌,所以……他们会为我报仇。苏姑娘是聪明人,剩下的,不用钟某提点。”
苏悦棠堆起笑脸,露出一个“我是关心你”的表情。
钟远也很配合地露出一个“我能理解你”的神情。
“你是祈生门的杀手,你……”苏悦棠想起什么,无声地说“舅舅”两个字后,接着说:“他是祈生门的头?他们不是亲戚吗,他为什么要派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钟远静静地看着她,见她机警,知道她懂得避讳说“舅舅”二字,赞许地点头,说:“知道的太多,不怕我杀了你?”
“你若是滥杀无辜之人,早就把我杀了,何必找借口。”苏悦棠恭维两句之后,话锋一转,问他:“每次你都把梅叔支走,又不让我说那两个字……难道你怕梅叔知道了我的秘密,会杀了我?”
钟远的眼角轻微抽动一下,面色渐暗,若有所思。
苏悦棠没想到自己一猜即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很快就查到了钟远和他舅舅的身份,没有浪费时间。
忧的是他们都是杀手,又人多势众。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来屠村,上溪村就算上下齐心拼死一博,也无半点胜算。
苏悦棠憋住气,突然说:“你关心我!”
这回,钟远不仅仅是眼角抽动,嘴角也开始轻微抽搐。
“你喜欢我!否则你为什么要帮我?”
钟远有些坐不住,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回,是送客的茶。
苏悦棠偏不走。
重生的第一天她就发誓,绝不会再爱上他。但如果他一如前世对自己有感情,或许这是可以利用的。
“如果有一天,他要你杀梅叔,你会吗?”
苏悦棠问得跳脱,钟远竟没有防着,脱口而出。“自相残杀这等卑劣之事,岂是君子所为!”
苏悦棠咬咬牙,又问:“那如果他要你杀我?你杀吗?”
“我为何要杀你?”
苏悦棠苦笑。“或许哪天我得罪了他,又或者我想不开非要寻死,还要死在你刀下!你会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