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棠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各种凄厉的呼叫声,哭泣声,哀求声。
入眼可见熊熊烈火如毒蛇蛇芯四处蔓延,上溪村变成了一片火海。
血水顺着村里的打麦场一直流到了田间地头,整个上溪村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四周一片寂静,看天色应该是五更刚过。
一时间她有点儿分不清到底是梦是真,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剧痛令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仔细回想着之前的梦境。
梦里,她在及笄之日认识了一个叫做钟远的男人,一见钟情,相爱五年后,钟远入赘苏家。
洞房花烛夜,苏家大摆宴席请全村人喝喜酒。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挥动手中的刀剑,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全村人的头颅。
之后,他们点燃了麦垛,火光映红了整个天际……
苏悦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如刀绞的疼痛提醒她,那不是梦境,而是她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事。
她亲眼见证了全村一百零八口人死亡的过程,神经因悲恸变得麻木,以至于当刀砍过她的脖子时,她都没任何感觉。
鲜血从刀口喷射而出时,她也只是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完全没有一丝恐惧。
她只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苏悦棠正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忽然听到鸡鸣。
昏蒙的晨曦中,苏悦棠摸索着穿衣起身,双手滑过胸前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的胸,为毛变得这么小了?
紧接着忽然想到,她明明已经被砍掉了脑袋,为什么却还活着?
苏悦棠慌张地点亮了油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梳妆盒,里面放着一个款式简单的银手镯,这是母亲送给她的及笄礼,及笄前一天晚上才摆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今天应该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她人生最重大的日子之一。
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及笄盘发之日。
“悦棠,起了么?”轻柔的嗓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母亲?真的是母亲!
记忆如潮水涌现,她清楚记得,母亲被砍头之前,凄厉地叫着,她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
而她当时则被一个黑衣人摁着,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头滚落在尘埃,鲜血四溅,刺痛了她的眼,撕碎了她的心。
她是全村最后一个被砍头的,她亲眼目睹了一百零八颗头颅滚落尘埃。
“悦棠,在发什么呆啊?过来,让母亲替你盘发。”母亲涂氏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苏悦棠终于回过神来。
她几步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了母亲的怀里,眼泪泉涌一般打湿了母亲的衣襟。
“娘,太好了!您还活着!”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呢喃低语。
“这孩子,是做噩梦了吧,多大的人了,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涂氏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轻抚她的后背。
从小每次她害怕或者难过时,涂氏都会这样的方法安慰她,果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洗漱之后,涂氏细细替她梳妆,亲手帮她换上那套缝制了整整一月的石榴红衣裙。
菱花镜里,苏悦棠再次看到了自己十五岁那年最美丽的容颜。
樱桃小嘴儿,精致秀挺的鼻梁,含着一汪秋水的双眸,弯弯如月的不用修剪描画就足够完美的眉。
涂氏看着镜子里女儿美丽的容颜,沉浸在喜悦和自豪中,这是她心尖儿上的宝贝,是全村最漂亮最聪明最能干的女孩。
“悦棠她娘,弄好了没有?再磨蹭天都要大亮了。”苏长九在门外叫她们。
苏悦棠觉得自己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包围了,一切如旧,爹、娘都安在,太好了,谢谢老天!
“好了好了。”涂氏欢快地应了一声。
苏悦棠快步走出房间,冲出院子就看到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炊烟里,谧静的村子生机勃勃,一如从前,所有的人和动物都按部就班地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
这样的景致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日复一日,平淡如水,但是今天看到这熟悉安逸的画面,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重生了,又回到了十五岁,谢天谢地,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一遍遍轻声呢喃。
她的身后,爹和娘都有些迷惑地看着她,这个早晨,女儿明显有些与往日不同。
“她娘,悦棠究竟怎么了?”苏长九小声问。
“女儿家及笄是人生大事,总有些不寻常的。当初我及笄的时候,头一晚整宿都没合眼呢。”涂氏小声回答。
苏悦棠站在家门口,被晨风一吹,脑子变得异常清明,她猛地想起了她被砍头之前听到的最后一段对话。
“舅舅,你答应过我的!怎能出尔反尔?!”她的新郎钟远悲愤地吼。他们都死了,只有他安然无恙。
“小七!她是你的软肋,所以她必须死,她的村子也必须灭!”一个中年男人冷厉地回答。
想起这一段的苏悦棠,顿时觉得全身发冷,恍如置身冰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但是她的心却明镜似地,整个人如同醐醍灌顶。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村子被屠的原因。
原来,都是因为她——苏悦棠。
一口气儿跑到了村口的小河边儿,苏悦棠整个人虚脱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五岁,上一世她临死前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钟远要娶她,所以他的舅舅下令屠了全村。
钟远到底是谁?他的舅舅又是什么人物,敢草菅人命!老天爷给她重生机会,难道是要她自己查清真相,保护大家并且还全村人一个公道?
“不能让他留在村里!”苏悦棠暗自下定决心,“不能爱他!把他赶走才能保住全村人的性命!只要我们都平安,总有机会查出真相。”
苏悦棠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并且理清头绪而欢喜,就听到耳旁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脸色苍白,是生病了么?要我替你去喊大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