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而温暖的武源之气,缭绕在被汗水打湿的那封休书周围,就这样静静地,停在半空中,停在她的床前。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平复了纷繁复杂的心情,鼓足了勇气,她终于狠下心来,几乎是哆嗦着,掀开了眼前的重重帘幕。
竟然是一张纸!怎么不是他!那气息,分明就是他啊!
她一把抓住那张薄薄的纸,用了太大的力道,那张纸,被她折磨的不成样子,待到她想阅读纸上的文字的时候,又花费了一番功夫展平这张纸。
“休书呼延绰,有妻明玉。婚后十年未曾生育,虽现已诞育一子一女,但因其善妒,仰仗自己正妻之身份,恃宠而骄,致使阖家不宁,特立此休书,此后终生禁足,不得外出。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立约人:呼延绰”。
八十三个字,她一字一字的读,读完了,心早已被这纸上的文字伤的千疮百孔,字字句句,万箭穿心。
曾经的****涌上心头,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又怎样,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间,烟消云散!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呼吸着这一夜未曾流通,带着血腥味,死气沉沉的气息,总觉得眼前有什么血色的、暗沉的物质在眼前飘荡。他伸出手,想拨开眼前那些让他看不清前方的东西,挥挥手,什么都没有碰触到,转过身去,打开中厅的窗,一股凛冽的风吹进来,夹杂着纷飞的雪花,打了个冷颤,他立在冷风中,看着窗外飘飞的雪。“床前的帐幔与珠帘那么厚,她应该不会冷吧。”他这样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清凉向他扑来,身侧,是一团绿色的武源之气包裹的,被揉皱了,又展平的一张纸。
看向休书的落款,他的名字后,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明玉二字,分明是她嗫破手指用血写出来的!旁边,还有一滴小小的,淡绿色的水痕,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十分清楚,那滴小小的,泛着绿色的水痕,是她的泪。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好,是离开的时候了。
“咯噔”,他要走了,临走前,他关上了打开的那扇窗,窗外依然有雪花飘进来,可是渐渐有要转晴的趋势。
“呼延绰,你休了我,可以,我的父母那边,你怎么交代?”她的声音传来,夹杂着虚弱,与深深的哀痛。
正欲转身离去的他,侧过头,对她说道:“明玉,药命为天下不容,爸妈那边,我会去向他们解释的。他们会理解的。”一番言辞出口,他觉得这比他在战场上杀敌,比他在朝堂里和那些文臣勾心斗角难多了。叹了一口气,他走了,打开外厅的大门,风雪夹杂着不太明亮的阳光,不明亮的阳光照耀在他脸上。要走了,再回头看一眼,廊道幽深,什么也看不清。迎着风雪与逐渐明亮的阳光,将军消失在一片不光明的灿烂里。
重重帘幕里,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待身披甲胄的他离去,帘幕里的她,眼眶酸痛,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身为木灵族的族人,可以凭借自身属性,感知周围的一切。其余的属性,只有水属性与土属性还可以感知。
她对于刚才发生在院子中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明白,这么做,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她和他,都是无能为力。只能说一句,只恨生于王侯将相家。
出了那道门,他仰头,看到了不那么刺眼的太阳。
石板路,又硬又凉,她的暖阁,倒是很让人怀念呢。
再怀念,也回不到从前。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院落中央,命令那些等候多时的士兵从院子中撤出,呼延绰慢慢地,走在最后,他多想再看一眼那珠帘帐幔后的容颜,多想看一眼刚刚出生的两个孩子,可是,这两个孩子是药命啊,药命是世上最糟糕的命格,因为据传说,拥有这种命格的人,不知何时,会展现隐藏在血脉中的力量,这种力量,会造成大量的人死亡,面对这种不可预知的“危险”,所有的国家统治者,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对拥有这种命格的人予以驱逐,流放,放逐到人迹罕至,环境恶劣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迄今为止,药命者都是各大帝国的公敌。即使,药命只存在于方士的推算中。
“吱——呀——”厚重的大门被将军缓缓关上,“将军,给!”副官见到将军关了门,递给他一把异常粗实的大锁,将军接过那把锁,眉头拧在了一起。
“将军,请落锁!”副官在一旁,毕恭毕敬而又小心翼翼地道。
将军的心很痛,这锁,在手中,又这么沉重,她虽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可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又是刚刚生产完,虚弱得很,两个被判定为“药命”的孩子,还尚在襁褓,又怎么可能飞出这深宅大院?即使她不生产,也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未逾越过规矩。不知道明家的太老爷知道这件事,会作何反应?只是希望她,别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虽然相伴十年,终归是聚少离多,这两个孩子,也是来之不易,只是,这俗世,太多太多牵绊,他,虽然是特克斯帝国威震四方的将军,总归有畏惧的人,除了皇帝,他还惧怕父母,父母毕竟是给了他一切的人。
“将军,请落锁!”整整齐齐的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咯噔”,将军在落锁的那一刹那,偷偷地用自己的武源之气包裹着什么东西,把它送入这间院落的纵深处。
“明玉,落锁了。我们,来世再见。”
帐中人,泪痕未干。
他转过身来,眼中,有晶莹在闪烁。
“将军,其他门的锁?”副官看的出来,将军的心情不好,可这任务,还得完成。在太老爷看来,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官,干的好了,是将军的功劳,干的不好,是自己的错误。即使人后将军与自己处的很好,亲如兄弟,但在太老爷面前不值一提。因此,言语间,小心翼翼的,点到即止,不敢多言。
副官欲言又止,礼数上也不敢怠慢,皇城根底下,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谨慎,因此,请示完将军后,一直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候着,什么时候将军发话了,什么时候才敢直起腰来。
“将军~”
“嗯?”
“将军,还有其他的们没有落锁,请问,剩下的门,落锁么?”
“走吧,去落锁。你们先走。”
“是,将军!”
士兵们走了,一路上叮当作响,他,颓然地走在最后面。望一眼正在行进中的这一小股部队,人人的甲胄都是光洁如新,想是昨夜擦洗干净的缘故,再看看自己,浑身血污,一脸倦容,这,不是她喜欢的那个自己吧。
真想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给她留一扇门,可是,这么多人跟着,怎么容易得手?
正想着,抬头一看,战士们早已在后门处站定,就等着他来落锁了。
“把锁给我。”只一伸手,就有人递给他,又是一把很沉很沉的锁。将军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咔嚓”,锁落了,即使动作再慢,这锁,终究是要锁上的。将军的心,很疼。
“大家各自离去吧。”
“将军,还有一把锁。”副官有些心虚,声音中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这是给哪到门下的锁?”将军疑惑了,明明一前一后,两个门都落了锁,怎么又冒出一个门来?
“狗洞。”副官已经不敢直视将军的眼睛了。
“唉。”一声叹息。
“将军,要不,我来落锁吧?”
“不必了,我来吧。”
“喀嚓”
“我要回房了,你们,向我爹复命去吧。”眼神与嘴角的笑已然不能匹配,他现在一笑,就觉得脸被笑容扯得生疼,脸疼还好,要命的是心疼。
真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居然会因为明玉生的两个孩子是药命就要休了她,还要给她禁足,连带着他的亲生骨肉,他们的亲孙子,亲孙女!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现在都还没有见过两个孩子长什么样呢。越想心越疼。今日,他能进到她的房间,想来,已是不行中的万幸了吧。
“将军!”
不待副官喊出那句将军,他早已回身,跌跌撞撞的走在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别担心,我岳丈大人那里,我会亲自去。”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你们回去复命吧,我跟着将军。”
“是!”
副官一路跟随,生怕他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