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格外昏暗的。
在这样月落西山,星辰暗淡的夜晚,就算视力再好的人,也很难发现扬州城的小巷子里飞快的穿梭着一个黑色身影。
杺枂被人拦腰扛在肩膀上,颠的七荤八素,更加看不清那个扛着自己的究竟是谁,现在又究竟在哪里。
只能隐约辨别出这是一个男人,个头很高,也很瘦,因为肩膀上没有一点肉,自己肚子顶在那里,感觉就要被顶穿了。
由于刚刚百花香的劲力还没有彻底消退,杺枂感觉自己还是飘飘摇摇的。
不行,要赶紧镇定下来。
杺枂从袖中取出一片薄荷糖糕塞入口中,三口两口嚼完咽下去。
可她忘了,现在是屁股朝天,头朝下的姿势,还要咽下那黏黏的糯米糕,再加上肚子下面那个快要顶穿过去的肩膀。
“咳咳……咳……”别说薄荷糕没咽下去,刚刚吃的素鹅都快吐出来了。
“死丫头!别乱动!”男人嘶哑着声音凶巴巴的说,“也真有你的,被掳走了,还有心情吃东西,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杺枂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嗓子火辣辣的,不过这一下倒是让自己清醒了很多,立刻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我的主人要见你。”男人再次转过一个弯,进入一条黑黢黢的小巷。
杺枂不再多问,心里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后面的对话八成就是:
——那你主人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
——那我说了你也一样不认识。
既然问了没用,以他此刻显现出来的功力,自己又打不过他,看来只能暂时跟他走,后面怎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至少放我下来吧,”杺枂软声说,“我被颠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男人不理,只是顺着小巷一路飞快前行。
见商量不妥,杺枂无奈摇摇头,从袖中又取出一个香包,既然自己跑不了,那就只有等颜哥哥来救了,多少给他留些线索是要紧。
男人听杺枂没了话,想是认命了,便也不搭理她,只是自顾自的飞奔。
这次杺枂拿出来的,是自己调制的甘凌香,味道很淡,却能够经久不退,不畏风雨。原本想着调这种香就是给她这种懒人准备的,拿来熏一次,十天半月不用再熏。谁想到竟然现在用在这里了。
就这样,嘶哑嗓音的黑衣男人扛着她绕了半座扬州城,她一路撒香粉也撒了半座扬州城。
眼看东方隐隐泛起鱼肚白时,黑衣人的脚步停在了离西城门很近的小巷中一户人家的后门口。
杺枂见他慢下脚步,迅速收起香包。
然而,可能是收起时的动作太大,还是让他有所察觉。
杺枂只觉得后心一疼,整个人被从后背拎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等反应过来,黑衣人用脚尖狠狠踢了她两下,将她点穴定在原地。
“我说这一路为何总觉得有人一直追踪我,却原来是你这死丫头在背后捣鬼!”黑衣人咬咬牙啐了一口,也不再说话,虽然中间发现有人跟踪追来,故意在巷子里绕了几圈,甚至还故布疑阵走过相同的路,但是不排除很快就会有人追来。
想到这,黑衣人转身行至门口,在一扇破旧的黑漆木门上三长两短五长的扣了几下。
不多时,门悄然打开,里面被人牵出一辆牛车,车上还架着一个装泔水用的大木桶。
推车出来的人单手举至胸前向黑衣人行了一礼,并未说话,就转身回至院内,木门再次悄然关闭。
黑衣人绕桶一周,见严丝合缝,并没有什么破绽,满意点点头。
回身拎起杺枂,掀开木桶盖子,一把将她塞进桶内,还没等她低下头,就“啪”的一声盖上桶盖,将她藏了起来。
只撞的杺枂头痛欲裂,眼泪横飞,却因为被点了穴,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这一下,可真的让杺枂有些慌了神,此时她被彻底定住了身,动动不得,喊又喊不出,就算颜哥哥追着香味来到附近,却又怎么知道自己被藏在这个大木桶里。
还没等杺枂想到什么办法,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牛喷气的声音,车子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透过桶盖边缘的缝隙,杺枂隐隐看到丝丝光线,想来天开始蒙蒙亮了。
走了没有多久,车子再次慢慢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有人打招呼的声音:“呦,牛三,今天这么早就出城送泔水。”
近处嘶哑声音回答:“是,赶着换了菜回来卖。”
巨大的城门开启的声音:“得,今天又是你头一个,早去早回吧!”
牛车开始移动,走了一阵,才听嘶哑声音小声回答:“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杺枂的心慢慢沉下来,看来他们已经离开扬州城了。这还是第一次远离颜哥哥,以前不论自己闯多大的祸,都有颜哥哥帮自己擦屁股,这次看来是玩的太大了。
这个木桶虽然经过洗刷,里面已经没有泔水,但是因为常年用来盛放剩菜馊饭,内壁上油渍滑腻的感觉依旧在,气味依然令人作呕。杺枂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半坐在桶里,原本就酸麻的身子,此时已经几乎没了知觉。
不过心知此时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好就是养精蓄锐,看看后面是不是有机会逃跑,或者至少能够弄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抓,也好想办法脱困。
想了不知道多久,杺枂在牛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发现桶盖缝隙透出的光束已经大亮,大约快到中午了吧?
“咕咕……”肚子一阵惨叫,杺枂低头看看自己肚子,心里委屈的要死,昨晚的晚饭被猥琐大叔给熏吐了;好不容易在红袖坊填了些点心小菜下肚,又被那个黑衣人给颠吐了,她这是什么命啊,只是想要吃饱,这个愿望有那么难吗?
这郁闷着,突然猛然想起,自己能低头?!
杺枂立刻举起左手,瞪大眼睛看看,没错能动了!只是……为什么身体其他地方还是没什么知觉呢?
赶紧用左手撑住身下,用了吃奶的劲将压在身下的右手和扭在身后的左腿掰回来,片刻后,排山倒海的酸麻感席卷了全身。
杺枂咬着牙,含着泪,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吵到黑衣人,再给自己补几下点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