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鸿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方绢帕会引出这么多事情。
当年娘亲咬牙含恨的将这块绢帕留给自己,只说这是他们木家应有的报应,要自己仔细保管好,若什么时候木家发现来要,只说不知道。
直到前几个月,如意馆的旧馆年久翻修,在收拾细软准备搬去别院暂住时,才被当时在场的几个小工和管内洒扫的丫头看见。
于是,如意馆馆主有条极为奇特的绢帕的事情就此流传开来,人言可畏,关于绢帕到底是什么样子,竟是传出了几十个版本。
有的说那绢帕色泽光鲜,竟似七彩云霞;有的说那绢帕看似平实无奇但却内有乾坤;有的说那绢帕上绘有天仙美女;还有的说那绢帕上所绘乃是金银山;更有甚者,说他们都说错了,那绢帕上所描绘的,是一个世外桃源,大千世界。
戚鸿渊听到那些痴人妄语,不过不屑嗤笑,他的绢帕上只画了一株草,若实在说有什么特别,可能就是这草会随着时间不同,长出或者掉下叶片,每月从初一到十五每日长出一叶,从十六到月末又每日凋零掉落一叶。
初初拿到这绢帕还觉着挺好玩,但日子久了,除了能算日子,这绢帕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他一个大男人,每日里拿着个绢帕也太不像话,所以干脆压在箱底慢慢忘却了。
可哪里想到,这闲话传的多了,竟真有人惦记起他的绢帕来。
先是不知打哪里来了一群东瀛商人,说是要出高价买他的绢帕。这他当然不能答应,好不容易把这帮人打发走,又来了一个纨绔子弟。
原本那张三少还只是说着玩玩,谁知无意中让他见到那绢帕,自此就缠的人不眠不休死活非要买来不可。
最后戚鸿渊被缠的烦了,只好搬出如意馆说事,他张韫琦若能一步步凭本事赌上来,最终赢了馆主,那绢帕自会奉上,否则免谈。
谁知那张韫琦竟是疯了一般,前前后后搭进去了几乎张家在扬州城全部的铺面,最终到还真让他赢到了见馆主。
戚鸿渊开出筹码要他压上自己的十年时间,不过是想要他冷静冷静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立刻答允。并且在输过一局后,再赌十年,最终赢走了那方绢帕。
至于张家后面的事,戚鸿渊不是不知道,但若说那全是自己那一方绢帕造成的,打死他都不会信。
此时看着眼前瘦小娇弱的一个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透出坚定的眼神,又是一个冲着绢帕来的人。
“你要张韫琦?”戚鸿渊眼神玩味。
“不错。”杺枂对住戚鸿渊的双眼,不由又是一阵胆寒,只得立刻转移视线,望向红袖坊门内。
“可以,不过,”戚鸿渊笑笑,“如何赌,你们的赌注又是什么?”
无颜感觉到每次杺枂直面戚鸿渊时都会不住打战,奇怪之余,本能的将她护在身后,“赌我的十年。”
精瘦盘主挑眉道:“刚刚不是说赌杺枂姑娘的十年吗?怎么此刻换了。”
戚鸿渊仰头望天,“我们如意馆可向来下定离手,从没有临时换章的规矩。”
无颜还想说些什么,杺枂的小手在他手心轻捏一下,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那就还是我的吧,我的十年,不过说定了,若是我赢了,要把张韫琦交给我。”
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小脸,戚鸿渊斜勾唇角,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可以。”
无颜没再说话,只是回头抬手捏住杺枂的小鼻子,狠狠的扭了两下,眼中透出警告的意味,仿佛在说:让你任性!等下若真输了,看你怎么收场!
杺枂被扭的鼻子酸疼,皱着眉头,泪水溢在眼眶里打圈圈,眨巴眨巴,差点掉出一颗泪珠,委屈的看向无颜,眼神里满是求饶: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大不了一会比完若是输了,你立刻带我开溜就是了。
戚鸿渊本走在进门的前面,无意中回头正瞧见无颜在捏杺枂鼻子,再看杺枂红红眼眶,红红鼻头还在不停嘟嘴撒娇的娇憨表情,不由一呆。摇摇头,转身继续进屋。
老鸨盈翠姑姑本在杺枂离开后不知后续待要如何处理,此时再看不但杺枂回来了,当先而行的竟然正是如意馆馆主戚鸿渊,不由得更是在心里嘀咕,这个小丫头怕是来头不小,竟然本尊都被她请到了,搞不好今晚如云还真的也要被她请出来现身不可。
别人不知道,盈翠姑姑是不能更了解了,那如云姑娘虽是自小便被卖来学艺,才艺过人,美冠扬州,但只那个脾气,却是个孤僻古怪的紧。莫说是自小养大她的盈翠,就是身边朝夕相处的姐妹,如云也都是淡淡的不大理睬。
那日虽说杺枂花了十五两银子,进了如云的闺房,喝了杯茶,可那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要说她们二人能有多大交情,说来谁也不信。以如云的冷淡性子,怕也是不会陪着那小丫头出来胡闹,更何况还要一下子见这么多外人。
心里想归想,盈翠面上的热情可丝毫未减的招呼起了各位贵宾。
苏长卿见杺枂去而复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再看馆主本尊驾到,更是瞧出杺枂的不一般,打从心里,竟是越发的期盼这场赌局杺枂能胜。
不由得,苏长卿激动万分,上前先朝戚鸿渊深鞠一躬,口中道:“馆主,属下有礼。”转身又朝杺枂一躬,“杺枂姑娘,万幸你还会归来。”
杺枂揉着鼻子,擦着眼泪闷声道:“当然回来,我还要比试呢,你去主持吧,我的……”说着揪起无颜的衣袖擦擦鼻涕,“不大方便。”
苏长卿见她红彤彤反光的鼻头,不由好笑,连忙憋住转身上台。朗声说道:“各位,今日这里是我如意馆接下的一桩生意,由杺枂姑娘挑战我们如意馆掌事,庄家为楼上凤如云姑娘。以一炷香时间为限,由杺枂姑娘、许盘主以及在下轮流发出邀请,谁人能够请出如云姑娘,就算谁获胜。”
“在这期间,参赌人不可离开一楼主堂,不可破坏红袖坊内设施,不可用任何手段控制威胁庄家使其在不自愿的情况下做出反应。”苏长卿说到这里,许盘主望望无颜,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得不防。
“另外,如果如云姑娘最终并无露面,则认定如意坊获胜,赌注为杺枂姑娘的十年时间。若如云姑娘被杺枂姑娘邀请而出,则认定如意坊输了,赌注为……”苏长卿看向戚鸿渊。
“赌注是张韫琦。”戚鸿渊漫不经心接话。
苏长卿向馆主略鞠一躬,继续说道:“当然,在场的各位也可自行下注,可买如意馆胜,也可买杺枂姑娘胜,更可以买如云姑娘胜,这赔率,等下如意馆的算子自会给出,祝各位今晚愉快。”
说完,苏长卿本想下台,杺枂笑眯眯抬头,冲着二楼正中房间脆声说道:“如云姐姐,规则就是这样,你可听清楚了?”
原本刚刚开始悉索议论的大堂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张望,仿佛等着下一刻如云姑娘就会现身一般。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珠玉轻落,山溪淌水般清冽舒缓的琴声,叮咚轻响,婉转悠扬,仿佛一个温婉少女,含羞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