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盏茶功夫,一小厮跑进来,毫不客气地叫道:“张小天张捕头何在?”
黎大根一指正剔指甲的张小天:“喏。”
那小厮气势凌人道:“张捕头,你不知道县城乱成什么样了吗?竟还在这里闲坐逍遥?你这是玩忽职守!你怎么跟百姓们交待,怎么跟衙门交待?主簿大人急恼得很,若是他见到你如此这般,定要大发雷霆!”
马锦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今日事出有因,众多兄弟身子有恙告病有家,衙门人手不齐……”
小厮乜着眼,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无需与我解释,我只是来传话的。”
望着他的背影,马锦啐了一口,既然是个传话的,还得意个鸟?狐假虎威的小人!
黎大根见状脸上微喜,看向张小天的眼神带着轻视,心里却想着,这小子连出去调停纠吵的胆气都没有,曹捕头如此大张旗鼓来对付这小子,真是小题大作了。
马锦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张小天好笑地问道:“马兄,你这是作什么?不累么?”
“公子,都要火烧眉毛了,你怎还坐得下?”
“多静坐以收心,马兄,你这修为还不到家啊!”
马锦都快疯掉了,外面都要天翻地覆了,还修为个屁啊!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收场?
张小天见火候差不多,这才施施站起身,随意做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活动筋骨,看得众人一阵无语。
“马兄,刚才攒了几个案了?”
晕,你还知道是“攒”啊?
马锦道:“八个了。”
“哦,那事态最严重是哪里?”
“桥洞口。”
张小天一挥手:“该我们出马了!抄家伙,哎威八弟,雷子狗,扛木昂!”
说着,一马当先,朝衙门外面杀去。
屋子余下的几个捕头衙差一愣,也纷纷跟上去,其中一人问马锦:“马捕头,张捕头是要咱们叫上什么八弟扛着木头去吗?”
张小天:“……”
待他们离去之后,黎大根眼神闪烁,趁他人不备,悄悄溜走了。
张小天一行人来到桥洞下的时候,下面已经是一片狼籍了。
这条清湾江是穿过清仁县的一条河流,不大不小,大概能有百来米宽,这段水流缓慢,水深且净,鱼虾肥美,是以不少人以打渔为生。
桥洞下是一个类似码头的所在,旁边刚捕上的鱼直接叫卖,一些村夫也将自家货物摆在此处,平日里是不错的交易场所。
此时泊在岸边的木船被砸烂了,破碎木头散得到处都是,鱼网鱼蒌被人肆意破坏,几条鱼正涸水翻着白眼,一动不动躺在岸上。
一个老汉抱着一个十一二岁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老泪纵横,跪坐在地上。
他面前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光着膀子,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噼哩啪啦又是一阵乱砸,嘴里叫嚣着:“吴老头!快些还钱!不然,老子把你这吃饭的物什全给砸了!”
旁边围着一圈人,却是被那恶汉震慑,敢怒不敢言。
吴老头惶恐地咚咚连磕几个头,央求道:“钱爷,请再给老汉月把时间,老汉一定把钱给你凑齐了!请钱爷大发慈悲,放老汉爷孙一条生路!”
一道殷红血线顺着眉心流了下来,吴老汉怀中的小女孩见状哭喊着:“爷爷,你没事吧?”
旋即望向那恶汉,目光里尽是愤怒,猛地站起来朝恶汉冲去:“你这恶人,非要逼死我爷爷吗?!”
挥起瘦小的拳头,朝恶汉擂去,却让人倍感心酸。
恶汉冷笑一声,随意一脚,便将那小姑娘踢飞出去。
“囡囡!”吴老汉跪爬着,将脸中惨白的小姑娘搂在怀中。
张小天等人堪堪赶到,马锦见状目眦欲裂,身形已经掠了过去,挥拳相向,虎虎生风。
那恶汉也不是善与之辈,反应速度很快,几招将马锦的攻势化尽。
两人拳脚相较几个回合,恶汉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阻我钱彪?”
人群中又钻出两个大汉,齐刷刷站在钱彪身后,也是一副不善的模样。
马锦怒道:“招子放亮些!老子是捕头!你无视律法,竟敢当众行凶,简直无法无天,我便拿你归案!”
钱彪哈哈一笑:“捕头?行凶?哈哈,真是好笑,你以为你是捕头便可以随便抓人了吗?这吴老汉欠我一大笔钱,我现在前来讨债有何不对?正好,这老头死也不肯还我钱,欠债不还是不是也触了法?你若是让他还了钱,你抓我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还扬出一张借据,白纸黑字,甚是清楚。
马锦将目光投向吴老头,吴老头惨然一笑:“小老儿确是欠了他十两银钱。”
马锦犯了难,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小天。
张小天摆摆手,示意见机行事。
钱彪见马锦生了犹疑,嚣张的气焰又烧了起来,来到吴老汉面前,拨开那小姑娘的头发,啧啧满意道:“这小姑娘长得挺俊俏,既然你无钱还我,那便拿她来抵吧,算五两银钱,剩下的我再宽了五日时间,若是下次再还不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老汉一怔,随即眼睛瞬间充血通红,哑着嗓子求道:“钱爷,你行行好!囡囡是我吴家最后的骨肉了,求求你!再过几日,我一定把钱还上!”
女孩也惊恐地瞪着钱彪,紧紧抱着吴老汉。
钱彪嘿嘿一笑,丝毫不为所动,一脚将吴老汉踢开,像拎小鸡仔一样将小姑娘拎了起来:“吴老头,我这可是好心好意,小姑娘跟你吃苦受穷的,终不是太好。”
“钱爷!求求你!”
吴老汉两行血泪,悲切惨呼,又爬过来扯钱彪的腿,却又被踢开。
“放我下来!你这恶人!爷爷!”囡囡哭喊着挣扎,却因人小瘦弱,根本无济于事。
这一幕闻者伤心,睹者悲痛,马锦手掌都快攥出血来了。
宋代承袭唐末五代买卖遗风,卖儿鬻女还债的人不在少数,都成了一种陋习了,他能怎么办?
马锦正纠苦间,张小天悄然来到身边,轻轻问道:“马兄,那姓钱的功夫怎么样?”
马锦一愣:“在我之下。”
“若是敞开手脚,能不能将他们拿下?”
“……应该能。”
“给我个准话。”
“能!”
“那就好。”张小天满意地点头,昂首阔步,径直朝钱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