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吐了几次,十个多小时后,窝在车站候车椅上的我,已瘫成一堆烂泥。
这个陌生的城市,到处晃动着七彩的霓虹灯光。各种衣着打扮的男人女人匆匆步过,偶尔飘起一阵两阵或浓烈或清淡的香水味。
更有女人来拉邓超的手:“帅哥,住宿免费,还免费陪你。看你长的这么帅,快跟姐姐走。”
邓超一一甩开,到后来不耐烦地冲她们吼:“没见我老婆在那吗?”
原本蔫得跟霜小鸡儿似的我,再抬起头时,已是满眶的泪。在这异乡的夜,明知他只是随口说说的谎话,我还是感动得死心塌了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邓超,淡定地办了入住手续,淡定地把行李拉进电梯,淡定地按下楼层,淡定地找到房间插进房卡。
跟在他后面两手空空的我,探头一看,他正拉开窗帘,呈现在眼前的是那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色一下涌入眼帘,直击我那新奇的心灵,一下子把我的心情拉到极致的好。
“好美啊!”我奔到窗前,看那金链子般盏盏路灯串起的高架桥,一辆接一辆的车闪着灯鱼贯而行。那是我们小镇上看不到的景色。
“看,这里,以后”,邓超踱到我的身边,指着高架桥下频频闪动的路灯说:“以后咱们过马路,得看红绿灯了。”
我扭头看了看他,兴奋地笑了笑。这是我梦想中的城市啊,红绿灯,只有在课本上看到好不好。
邓超又指着十字路口交叉处呈微圆形的建筑:“看,那是大型超市,里面什么都有。”
我看着那巨大的屏幕,那上面林志玲姐姐正妩媚地走动着,修长的四肢,纤瘦的腰,令我没由来倒是想起邓超的奶奶来,也就没由来想起那个想要生个遗传他奶奶优良基因的理想来。竟然红了脸。
为了掩饰,我说:“什么都有?大红色唇膏?9寸高跟鞋?”
邓超郑重地点了点头,复又说:“谁跟你那么土,还大红色唇膏。人家少女都涂粉红色唇彩。大红色唇膏,要不要给你买一件东北的红绿相间大棉袄啊,哈哈。”
我追着他打。
他躲避得累了,干脆整个儿倒扑在双人床上,任由我捶打,嘴里还说着:“这里这里,这里好酸痛,用力点,好爽。”
当我发觉我的体罚他很享受,纯粹是浪费力气时,我渐渐停下了动作。咬着唇,那种空虚感就这么不期然地袭来,我的情绪又是低落了下来。
邓超等大半天,没感觉到我的拳头落下,撑起身扭过头来看我:“怎么了?”
待到看清我的表情,他整个儿坐了起来,并排和我坐在床沿,搂我入怀。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无声,但不寂寞。
邓超,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管它呢,只要此刻,你在我身旁,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邓超说:“饿了吧?下去吃饭?”
我说:“这么晚,还有饭吃?”
邓超抬腕看了看表:“当然有。城里人管这叫宵夜。跟咱们镇上的小作坊式宵夜不同,就让哥带你去见识一下吧。”
我一下雀跃起来:“好啊,现在就去。”
邓超以手抚鼻:“要不要洗个澡再去,你这浑身的车味儿。”
“你才浑身的车味儿,你全身都呕吐味儿。”我这么说着,却打开行李箱取了一套衣服,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这套米其图案的运动服,是我最喜欢穿的,因为合身,布料舒适,穿上了既显身材,又充满青春气息,老佛爷特意给我放在最上边。
我折回来,探手往行李箱侧袋一摸,果然,我的强生蜜桃味沐浴露正安静地躺在那儿,还有伊卡露洗发露。
老佛爷果然懂我,无论多累,到达地方,我的第一件事,是洗刷自己。
喜刷刷,喜刷刷。
心里哼着欢乐的歌,悲却一层层又似要涌了起来。
邓超还在抱怨:“……还不是你丫吐的……幸好我不晕车……否则两个人你吐一口我吐一口……交叉感染……那酸爽……”
我摸起洗手间里的纸巾盒,向他砸去:“闭嘴!”
花洒打开,水淋下来的淅淅声音中,依稀听到他呢喃地说:“是。”
洗头再加洗澡,花了近一个小时。出来梳好头发,美美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淑女地甜蜜一笑,转身立马变脸凶狠地拼命催邓超:“饿死了,饿死了。”
邓超只套了一条裤衩,湿漉漉地出来,头发汪汪地往下滴水:“那也得我套上衣服吧?”
我扔给他我刚才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快抹干再穿,我有强迫症,你别逼死我。”
邓超拿起毛巾,凑在鼻子下闻了闻:“你的?”满脸的嫌弃。
我眼一瞪:“姑奶奶最爱的毛巾都让你用了,你还想咋的?”
邓超一脸上刑场的表情,我气得又拿纸巾砸他。
热火朝天的大排档,光着膀子还浑身豆大汗的老板,我手指飞快地点着:“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哦,再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大概可以了,不够我们再点。”
老板不知道哪地方的汉子,反正爽快地应了声“好咧。”便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丝毫不给一旁已是目瞪口呆的邓超反应的机会。
“哎,我说茄子,这么热的天你点这么多,放到明天可再吃不了,咱又没冰箱……”
我一抬头眉一挑:“怎么?小看我?”
邓超上下打量一下我的小身板,终于服了软:“好吧,你老人家高兴就好。”
刚好菜上来了,我叉起一大筷子就往嘴里塞:“吃得下是福气,吃吧老头子。”
老板嘿嘿一笑:“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老婆子老头子的,真正能走到那段路程的,又能有几个呐。”他那声“呐”拖着长长的尾音,也不理会我的张嘴欲反驳,摇摇头顾自走开了。
灯火璀璨中,没人知道,和邓超白头到老,正是茄子此生,终极目标。
所谓心宽体胖,原来是真的。欢乐乐的气氛下,不消一个时辰,几只盆子都见了底。邓超还喝了几支啤酒,点上一根烟,烟雾迷蒙中他的目光眯缝着透了过来:“茄子,从此对你刮目相看了啊。”
“还以为你多好喂养呢,原来你这么能吃。”他说着砸了砸烟头,满脸写满巨大的“愁”字。
我不管,我抓住了话的重点,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邓大先生的意思,从此要养我?”
邓超认真地看着我纯真的脸,看了一会,竟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这般一本正经要对我好的模样,令我不单不习惯,简直是毛骨耸然了好吧。
思及此,我下意识地便双手一环,环臂紧紧地搂抱住了自己,满脸写满巨大的防备,戒备森严地看着他。
邓超狠狠吸了一口烟,把那烟直接吸成燃尽的烟头,然后缓慢地吐出烟雾,弃掉烟头,无语地看着我。
打着饱嗝我满足地走在前面。进入到房间我忽然一转身,脑子不知道怎么地一抽便说:“你跟前台要多一床被子好不好?”
“干嘛?”邓超莫名其妙,还是顺手把门关上了,还上了保险栓。
我脸红了红:“你不是喝了几瓶酒么……”
邓超嗤之以鼻,一屁股坐在床只管脱他的鞋:“以前不也喝醉了睡一起么?放心吧,哥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我又气又恼,又不肯定自己在气恼些什么。
直到他痛快地洗着澡,欢快地哼着歌儿的声音传来,我才意会到,敢情我的魅力,达不到挑动你定力的程度?
我不甘心。
所以我脱去了衣服。
这是我首次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不知害臊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虽然他是邓超,我深爱的邓超。
邓超整个儿吓呆了,花洒的水淋淋地兜头泼他,张开的嘴里甚至蓄上了小水池。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也慌得手心直冒汗,但我还是顾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把花洒拨拉到自己身上,打开强生,蜜桃的甜香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邓超急忙跑出去。我瞥到他弯着腰都掩盖不住的突起,我的脸腾地窜得飞红。
空调开足的冰冷空间里,虽是夏天,我还是听到邓超那声清晰的喷嚏。
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电视寂寞地沙沙响着。邓超好像出去了。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他,这家伙该不会真去睡天桥底了吧?据我所知,邓爸爸所给的生活费并不多。今晚住宿和吃饭,已花了将近大半了吧。
忽然间房门咚咚响,传来服务生的声音,就听邓超说:“谢谢。”
原来他没出去,我心里惊喜莫名。
睡一起就睡一起吧,又不是没睡一起过。茄子你矫情个什么,房间可是人家开的。咱总不能,那词叫啥来着,什么鸟占了什么鸟的巢。
对了,鸠占鹊巢。没错,就是鸠占鹊巢。
待到我磨蹭着享受了一个美美的沐浴出来,如我所愿,邓超正裹着一床被子,在地上好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