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现在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我明白的。人生,不外就是分分合合。分手所说的那个经典原因“因为种种因素”不外于仅仅只是借口一个。真正想在一起的人,穿越千山万水也会千方百计想要缩短彼此的距离。
某个炎热得不像话的午后,我和柳娟他们正在我家无聊地啃着西瓜。邓超也不知道死哪去了。一大早我过去,他就不在他房里了。我只得蔫蔫地回来,默默地装作很欢乐的模样和柳娟他们玩耍。
有人敲门,我耷拉着脑袋去接,以为是老佛爷又网购的面膜什么的,心不在蔫地签收了就往沙发上扔。
正要关上门,快递员哥哥忽然折回来说:“你邻居没在家,你能不能帮他签收?我看你们的信封是一模一样的,看来你们要做同学啊,真有缘,邻居加同学。”
他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瞥了眼信封上邓超两个字,飞快地签收了。“砰”地关上门,我的心跳得像是要蹦了出来。柳娟他们停止了聊天,奇怪地看着我。
我用牙咬开信封,因为太过用力,我咬到了嘴唇,微咸带腥的痛感我已顾不得,颤抖着拆开来,那所我志愿所填的学校录取通知书上,赫然印着邓超的名字。我急忙奔到沙发前,发疯地拆开我自己的信封,当一再核对录取通知书上一模一样的学校名称,我抱着两份录取通知书兴奋地旋转,又叫又跳。
然后我抱着柳娟他们的头,挨个在他们脸上啵下一个亲吻。心情就跟中了五百万大奖般的。
闹腾了好一会,等我稍微安静些,我看到柳娟他们怪异的眼神。
劳资今儿个高兴,嘿呀嘿!
柳娟正想发表她的言论,西凤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生……生了,快……”
“生了?什么生了?”说完这一句李应一下反应过来:“颜霞生了?”
西凤气喘吁吁地说:“还没……医院……”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星哥正在手术室前踱着急步。他那谄媚的男秘书,正拿了一块手绢,旋转式地跟在他屁股后方围绕着他,不停地帮他抹额头上的汗。
“什么个情况?”我急忙问。
苏珊看了看我们,难过而又焦急地说:“难产。”
“啊!”我眼泪一下就泛了上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特无能,遇事就会哭,只会问怎么办,也只会,到处寻找邓超。我发现他不在,我解决事情的能力,永远就只能是个零。
苏珊摇了摇头,我看到她眼里也泛着泪光。
李应咬着指甲,忽然说:“上次柳娟去找的那个警察,他老婆好像就是那个著名的妇产科大夫,好像救过不少产妇。”
柳娟马上说:“开什么玩笑,人家大城市里的著名医生,才不会来你这种小地方抢救一个产妇。”
李应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试试。”
柳娟摇了摇头,难过得也要哭了。
一队人急吼吼地进来,却是贾涛和颜妈妈。颜妈妈一把捉住星哥的手连声问“怎么样了”,贾涛也是满脸的焦急,急切地看着星哥。
星哥喊了声“妈”,吞下哽咽,说:“我无能,不能替霞子承担哪怕只是一部分。霞子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也活不了,妈。”
颜妈妈噙着眼泪,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事的。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循环念叨着,男秘书扶着要她坐下,她拒绝了。
我忍不住,靠在一个肩膀上,眼泪湿了这个肩膀的衣服。头顶传来成泰的声音:“没事的,茄子。”
我点了点头,心里悲凉万分。
过了一会,手术室的门开了,我们一下涌了上去,却见对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家属,谁是家属,直系家属。”然后我就被隔在人群外,听到一声嚎啕,心里咯登一下。
手术室的门重新关上了,颜妈妈软软地,由苏珊他们搀扶着倒在椅子上。我过去问正在哭泣的西凤,泪眼模糊中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大出血。”
颜霞的好,颜霞的坏,颜霞的拽,颜霞的笑,颜霞的哭,颜霞脸上母性的光辉,交替着在我的面前出现。
正当我在为无助而伤心哭泣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混乱。不知道为什么,紧跟着传来的邓超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烦躁不已的心安定了不少。“让让,快让让。”他说。
他好像正伸着手臂护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女人,急步奔到手术室前,手术室的门重又打开,出来个人,交涉几秒的时间,那个女人便一闪,进去了。
邓超走到瘫软在椅子上的颜妈妈跟前,蹲了下去,握着她的手说:“阿姨,我把市里最优秀的妇产科严医生请来了。放心吧,有她在,颜霞能救回来。”
柳娟一下扑进李应的怀里,李应抚着她的肩背说:“有救了!”
颜妈妈搂住邓超,哭得好伤心。
在颜妈妈细诉对颜霞的不够关心种种事件近百件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星哥一下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我老婆怎么样了!”
医生满脸的疲惫,笑笑说:“控制住了。妈呀!”
星哥就要往里冲,被护士拦住了。
颜妈妈也在邓超的搀扶下往手术室里张望,可惜手术室的门很快就关上了。
颜妈妈说什么也不愿意到椅子上坐了,邓超便陪着她倚在墙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护士匆匆走过来,手术室的门一开紧跟着一闭。颜妈妈还来不及看上一眼。
颜妈妈固执地站在墙边。墙上的无声钟不急不慢地走着,却像是一分一秒,都砸在我们的心上。
邓超哑着声音低沉地说:“阿姨,要对严医生的医术有信心。她一来,就控制住了。”
颜妈妈说:“她要是能好过来,我以后要对她好好的。”
急切的脚步声赶来,颜爸爸看到颜妈妈,张开正想询问的嘴便闭上了,默默地站到一边去。
星哥过去,低声跟他说了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看手术室上亮着的灯。我看到他的皱纹,他耷拉着的大眼袋,才知道这个颜家大少,其实也变老了。
一对离异的夫妻,各自站在一方,而中间,他们共同的女儿正在抢救。
颜霞终于从死亡线上,硬生生地被严医生拉了回来。
严医生的老公,已是一个厉害角色。而邓超,能请到严医生,倒是让星哥立马刮目相看,颜家对邓超,那叫一个热情。
我们再看到颜霞,是她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到私人病房的那天下午了。她正躺在床上,眼光追随着在床边忙碌的颜妈妈的身影,神情很是满足。
以生命换来的母女相聚,我又想哭了。我硬生生地把眼泪咽了回去,因为邓超说过,他最不喜欢我哭了。
颜霞的儿子,白又胖。这个新生命在这个雨后彩虹的家庭里,是最绚丽的风景。
老爸在我要去学校报到的一个星期前,便搬离了家里。
我平静地看着两本离婚证上,那个日期正是颜妈妈被赶出颜家,到我家住了一宿的次日,也就是她离开小城的那天。
现在,颜霞用她几乎耗尽的生命,换来了母亲的回归。而我却此刻才知道,原来我早已失去了我的母亲。
我被判给了父亲。也就是说,我就算放假,也只能去父亲的家。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周的时间,能呆在母亲的家里。
老佛爷说,要把房子租出去。
“茄子,你不在,我住在这里就是一种折磨,你能理解妈妈吗。”
我鬼使神差地说:“你还年轻啊,可以再婚,再生一个啊。”然后我就看到老佛爷受伤的表情。
我用我的伤心和愤怒,把我最爱的老佛爷伤害了。
暑假好像在成天的昏昏欲睡中飞奔而逝。
噪杂的车站,我被塞上了拥挤的汽车。
一片鸡飞狗跳的忙乱,人和行李挤成一堆。
我在邓超臂弯环出的一小角完全地带里,茫然地搜寻车窗外老佛爷的影子。
老爸因为早已去了外地,没来送行。
我心里意料之中的充满了离乡的悲愁,但悲的不是乡愁。
其实我很明白,该散的终难再凝聚。无论我离去,还是留下。
问君有几分愁,一江春水又能带走几许?
邓超的下巴就在我的头上方,一滴,两滴,他的汗砸巴下来,带了些海风般清咸的味道,给了我莫名的安慰。
“茄子”。邓超一手拉着我的手臂,一手快速地打开座位边上的折叠小椅。
我的脸几乎紧贴着他的腰,车子摇晃中,可以感觉到他在努力撑直,务求给我圈出宽阔些许的空间。
我忽然就鼻子发酸。人生里第一次的背井离乡,想不到陪在身边的竟然会是他。
这幸福冲击得我鼻子好一阵发酸。以致良久没接过他递过来的饮料,一瓶康师傅的茉莉花茶。
邓超觉察到我的异样:“茄子?”
他这一喊,我眼泪就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在他腰间的衣物染出一片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