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随着孟柏寒来到了书房,静姝虽瞧着这房间里,遍是名人字画,稀世珍宝,也无心思去看,只略略坐定,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孟柏寒皱了皱眉头,只定定的坐在桌前,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静静地也不说话。
静姝见他还穿着戎装,肩上的绶带,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直刺的人睁不开眼。
便道:“孟帅日理万机,本不应过来相扰,只是,家中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无可奈何,不得已才来叨扰。”
孟柏寒定了定神,随即说道:“顾小姐奔波而来,本不应拒绝,只是这件事牵扯极大,现如今,军内整顿风纪,苏军里夹着一部分前永军士兵,许多老部下又瞧着我的位子眼馋,生怕寻不到我的一点错处,你这件事恕我帮不了了。”
静姝在这里苦等了许多天,本抱着万一的希望,可今日听他一口回绝,只觉得心里生出一种大厦将倾的悲哀来,合着眼,忍着不去想它,可脸上悲伤的表情却表露无遗。
这间书房朝阳,这晌午时分,阳光正好,她坐在窗下,阳光穿过窗透进光来。那窗扇本是万字不到头的如意花纹,洒在静姝那月白旗袍上,一片片的,静姝的脸隐在后面,愁容满面,看上去憔悴许多。
孟柏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悲伤欲绝,月白色的旗袍虚虚的罩在身上,更显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叫人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怜意。
想了一想说道:“尊驾的事,我深表惋惜,这样吧,我来拟个条子,你拿去找人将那总管放了,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许多,旁的事我也是无能为力,还请顾小姐见谅。”
顾静姝听这样说,也是无可奈何。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如此,便多谢了,在贵府扰了几日,这会子,静姝也该回去了。”说完鞠了一礼,回头走了。
“顾小姐,请留步。”
静姝走到门口,听这样说,回头看,孟柏寒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便道:“孟帅还有什么事吗?”
孟柏寒似是为难一样搓着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事关顾府上的那批货和那几十亩的良田,那件事既然出在我苏军地界里,我若是不管,怕是不合适,可若是管,底下的那群老东西,可要骂我徇私了。”
静姝听到着似乎颇为动容,说道:“孟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孟柏寒听到这笑道:“顾小姐果然心比比干,我只是有心帮你,但是如今顾府货物被扣的罪名是走私禁运物资,在明面上就先失了三分理,如何叫我给你放出来。”
静姝本是灰心不已,走到门口被叫回来,心想或许是有法子也未可知,只是又听他这样说,虽是句句都在拒绝,但却听出来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静姝瞧着孟柏寒的眼睛,说道:“还请孟帅指教。”
孟柏寒听了这样一番话,唇畔浮起笑意,道:“若不是未初看重你,我也不会给你出这糊涂主意,”
停一停又问道:“顾小姐,家是在睢阳吧。”
静姝点点头,道:“是在睢阳。”
孟柏寒又似为难,又似踌躇,半晌道:“这样吧,给你出个主意,睢阳属显军管辖,辖区内的货在江左被扣,若是能请显军将领来这,商量商量,那我也有个台阶下,正好也堵住了下面的悠悠之口,这法子你觉得怎么样。”
静姝听这话,只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可想着显军,显军大帅自然是不用想的,可能面都见不着,那少帅呢?想到沈寅初,静姝又不觉得叹气,他会帮忙吗?”
孟柏寒瞧着静姝还未说话,又道:“顾小姐若是觉着为难,那就当孟某从未说过这句话,这就安排人,奉上车票,保证安安稳稳的送顾小姐回家。”一面说着一面留意静姝的神色。
静姝颦着眉,过了好一会,才道:“为难不为难,为着家里的事,总不至于为难不去办了,多谢孟帅指点。”
孟柏寒听他这样说,笑道:“顾小姐果然女中豪杰,好有胆色,孟某佩服的紧。”
静姝笑了一下,眼底却隐隐露出一缕忧色:“多谢孟帅成全,静姝这就加紧去办。”
孟柏寒笑了笑,从口袋中抽出两张车票来,对着静姝说:“这里原来备着两张火车票,一张是去睢阳的,一张是去金陵的。”随手抽出一张道:“顾小姐是做大事的人,想必这张票这会子也用不着,”
说完窝成一团,只丢在纸篓里,只听极轻微啪的一声。
静姝看那样子只觉得害怕,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害怕,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还是孟帅有心,即使如此,多谢了。”
孟柏寒走过来道:“顾小姐真是客气的紧。”
伸出手,递上那一纸车票,静姝瞧着那张窄窄的票,轻微微的,但瞧着心里却是惶恐的,只得伸出手接下了。
孟柏寒见她收下车票,慢慢的走到了一副古画那里,只瞧着不说话,静姝认出来那是夏圭的《溪山清远图》。
良久,孟柏寒才回过头来,笑道:“今日天色还早,顾小姐先安歇吧,明日一早我派人送顾小姐去金陵。”
静姝只推辞着说:“实在劳烦了,自己也是一样的去的。”
孟柏寒“唉”了一声,道:“顾小姐不用跟我客气,这榆林城里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我的眼角,顾小姐此番上路,需有个人在周边保护着,我才可安心,万望不要拒绝才好。”
静姝见他言辞恳切,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在里面,只得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孟柏寒微微点一点头。
静姝便退下了。
至了晚间,沈未初拉着静姝道:“金陵城离榆林说近不近,要说远,坐火车也只大半日的光景,我本还担心,妹妹一人去不大安全,既然柏寒差了人送你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也省的我为你忧心。”
静姝抿了抿嘴角,说道:“为着家事,这样麻烦大帅,实在是不好意思。也亏大姐跟孟帅报信,事情才会这样爽利。”
沈未初奇道:“报什么信,今日柏寒回来我才说着话。”
静姝看着沈未初不像假话,便笑道:“瞧我这记性,准是记岔了。”
沈未初拍拍她的手半真半假的道:“我那父亲,若是脱下军装,肯定认不识他,整日里就知道摆弄花草,平日里若是有人来找,只跑的远远的,找人给打发了,只怕是相见不易。”
看了看静姝又笑道:“还好我那弟弟还顶个显军少帅的名头,若是他肯来,柏寒这个大姐夫要是还不肯松口,那我可不愿意他。”
静姝只笑了笑并未答话,半晌轻轻的说了句:“若是能为家父解了这燃眉之急,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沈未初有意笑了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大事呢,我那弟弟若是知道这等事,肯定不用你请,自己先急着赶来了,你也不必忧心了,若是顺利,三五天就可以放行了,”
静姝点点头,说道:“多谢大姐从中周旋,静姝实在不知道怎么谢才好。”
沈未初瞧着她笑道:“怎么这会子又这么的客气了。”瞧了瞧外面又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安歇罢,我也不在这扰你了。”起身便走了。
静姝心里忧心忡忡,细细想着孟柏寒说的话,看那样子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又为何迟迟不现身呢?
静姝越想越乱,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撒下一张网,自己如何都寻不到出口,也理不清头绪。
合衣睡下,可偏又睡不安稳,只觉得脑中一团混乱,也不敢深想,良久方才沉沉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