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去医院!”。石佳的信息发来时是凌晨两点,蓝天睡得正香。
蓝天九点钟醒来,看见短信时吓了一跳。
打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蓝天冲下楼,找遍了附近所有医院,没找到。三天来,蓝天往石佳的手机上打了上百次电话,一直关机。
第四天早上九点,蓝天收到石佳发来的信息——“来市医院住院部301室看我吧!”
医院的灯光,亮得让人头晕目眩,大厅里摆放着的塑料植物,绿的让人作呕。孩子的哭叫声是所有医院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回声久久荡漾。中药和西药混合出的气味扑面而来,很浓,浓得让蓝天难以喘息。
石佳穿着奶黄色病服,面色苍白。她的发依旧光泽鲜丽,袖管卷着,左手腕处缠着厚厚一圈绷带。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血气。
“蓝天,你看这个单子。”石佳把桌子上的一个纸团递给他说。
蓝天展开单子,目光久久没从上面移开。
“不用担心,”石佳低声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她的酒窝里旋出一丝笑,忧郁的笑容让她苍白的脸看起来格外美丽。
蓝天把单子放回桌子上,脱掉外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一直盯着石佳看,但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离婚了,”石佳说,“今天该妈妈照顾我,她不愿意让我吃饭馆里的饭,回外婆家煲汤去了。”
“朋友们呢?叫他们来陪着你,就不会孤独了”。
“没朋友了,”石佳说,“自从和王亮在一起,好多朋友都不来往了。我觉得让一个值得信赖的陌生人陪着会更轻松,更踏实。说你是陌生人,不会生气吧?”
“本来就是,”蓝天说,“我喜欢你这么单纯。”
“我不单纯,”石佳说,“我和好几个男生做过。”
蓝天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紧紧捏着单子,一言不发。
“王亮是体育生,典型的高富帅!他带我开房,醒来时我旁边睡着另一个男生。王亮说大家只是玩玩,真正爱的只有我。这一个月他每天都带我去玩,我不愿意,他又带着别的女孩去玩了。你也和很多女生做过吗?”
“一个,”蓝天说,“我们好了三年。”
“她很幸福,”石佳说,“没事做时就来陪我吧!”
“一直没事干,每天都会来。”
“希望你每天都来,不过,”石佳轻轻点着头说,“你可以选择不辞而别,什么时候都可以!”。
“不和你告别,我是不会走的。”蓝天说。
石佳不说话,只是微笑着。
蓝天每天都来医院,因为他确实找不到什么事干,有时他会带着自己刚写的稿子给石佳读,有时带一件小玩具,不论是什么,石佳都非常高兴。蓝天不知道自己要在苏州待到什么时候,总觉得多一天是一天,他真不想回兰州。
病房不是个好地方,但是如果有阳光就不一样了。每天阳光刚洒在白色床单上时,蓝天就来了。两人一直聊天,聊着聊着石佳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蓝天就会把椅子搬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天空发呆。
苏州的天空,没有XC那样令人肃然生敬的蓝,也不像兰州那样总是灰蒙蒙。苏州的天空,有时候非常深沉,娇嫩的云朵,被北风一片片撕碎了,被西风粘接,一不留神,又被深蓝淹没。也有时,是在风雨降临前,突然摇身一变,冷酷无情。鸟儿们成了大难临头的逃荒者,不顾羁绊,盲目地冲撞,搅翻了漫天的乌云,也把一朵朵纯白的云打翻,染成了墨色。有时温柔,白茫茫一片,迷蒙不清。天空,永远那么单调,又永远变化莫测,刚是一枚淘气的小鸟,又是一只怪兽,一片树叶,一只小船。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跃过、飘过、划过,演着一幕幕童话。
仅仅用眼睛看就行了,蓝天不愿做任何思考。他盯着天空中的某一朵云看半天,直到这朵云消散了,又盯着楼下的某一个人看,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视线。他喜欢上了石佳,喜欢上了这种单调但并不让人觉得乏味的生活。所以他每天都来,有时候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但这种安静,是他梦寐以求的。
蓝天还沉醉地发着呆,石佳已经醒了,她揉揉眼睛对窗子前的蓝天说:“给我讲讲你的兰州吧?”
蓝天转过身看看石佳,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兰州也很美,”他说,“不经常下雨,但经常刮风,兰州的风很烈,不像苏州的那么柔软,吹在身上感觉痛,但时间长了你就会爱上它。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普普通通,偶尔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兰州的空气很糟糕,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也不是,其实到处都灰蒙蒙的。但下雨时就完全不一样了,雨一下,所有的灰尘被洗得干干净净,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清新、陌生。而且,天上打雷时就像在演动画片一样,特别震撼。等你的病好了,带你去兰州玩,说不定你会很喜欢。”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蓝天说,“兰州是最无聊的城市。”
“所以躲出来了?”
“是,害怕了!不得不躲开。”蓝天说着话,眼角闪着亮光。
“我讨厌吃药!”石佳转移话题说,“我甜甜的的舌尖都变苦了。”
“甜甜的?!”蓝天问。
“对啊!”石佳忽然坐起来搂住蓝天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想不想尝一下。”
蓝天愣了一刻,赶紧点点头说:“想!当然想!可今天肯定是苦的吧?”
两人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