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长青从石雕中玄之又玄的剑气里醒来时,他的脸上没有兴奋,也没有其他之类欢喜的表情,就好像是自己像往常一样睡了一觉,然后像往常一样醒了过来般自然。
他醒来时有两种感觉,一是是光线很刺眼,二便是身子很不舒服。百花谷不同其他地方,地势很低,即便在冬天时也会有宜人的温度。长青他们只能说赶得十分凑巧,遇到了这偏凉地界在冬天时难得见到的好天气,前几天的路上,已经算得上老天照顾,没有临上大雪,也没有赶上恶劣的气候,却仍是整天都笼罩在阴沉氛围中,连一个完整的太阳都未曾见到过。由于绵绵的细雪在昨日傍晚时分就停了,加上今天的阳光正好,谷中温度本来就不低,将几日里积留的雪化的十有八九,于是水汽升腾,使得谷中湿气很足,但升腾的水汽却走不远,因为不是哪里都如百花谷这般温暖,所以水汽凝结又重新落回谷中来,便在谷中复升腾,终而复始,反反复复,竟让那湿气越来越重,消散不开。好在百花谷中的花有千千万,花的生长离不开水分,似乎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这里的花长得比别处的更娇艳,只是花吸收水是个缓慢地过程,估么着怎么样也得用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对花来说是好事,对人而言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长青之所以觉得不舒服,就是因为浑身上下湿黏,导致衣衫贴在身体上,有种禁锢的不适感。
长青稍稍活动了身子,一个晚上盘坐着,这一动骨头霹雳啪啦乱响了起来。他起身,站在石雕上,没有第一时间跃上廊道,而是运足气力,但见得周身起了白茫茫的雾气,那是衣衫中的水在蒸发,雾气缭绕,一时间恍惚有种出尘仙人的感觉。待长青觉得清爽了许多,也是雾气淡的快要看不见时,他才双足一踏,落在了廊道上。
此时天亮已经有些时候了,但并不太长,或许是这个原因,廊道中十分清冷,也是,昨天经过这里时,左右也只见到他们和带路的绿意姑娘,似乎很少人会经过廊道,其实确像他想的一样,这廊道很少有人来往,能开往的人身份不说高贵,也算得上特殊,只因这条廊道通往的是百花谷中最中心的地带,不知不觉中,只是长青不知道罢了,同时显示了对他们的特别对待。
只是廊道虽清冷,却并非只有长青一人,依在支撑的柱子边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那便是左刀客。
左刀客跟长青一样,都也呆在这里一夜,他的身上同样有水汽打湿的痕迹,不是很明显,可仔细看还是看的出来,显然,左刀客不久前已经蒸干了些衣衫。
长青见到左刀客不觉得惊讶,因为昨晚便是经左刀客的提点,他才能顺利的感受到石雕中的剑气,只是他稍有些疑惑,为什么左刀客呆在这里一夜。长青转念一想,顿时就明悟,当下对他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长青恭敬的抱拳道:“多谢燕大哥的提点和忧心。”
原来左刀客竟是在这里守了长青一晚。
左刀客自然知道长青的意思,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就闲来无事,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好好想一想,就趁着昨晚清净,一起都做了。”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从言语中把做的事情轻轻带过,看上去到像是顺手做了什么小事一般。
长青尤其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特别还是人情,自古人情最重,虽看上去无形,但无形的压力压在心头无异于背负着一个大石头,难受极了。不过这次,左刀客的情长青承了,为的是左刀客这个人。长青没有多说,一切已经在心上了。
早些的时辰,谷中泛白,那是水汽凝在空气中,四下视线没有受到阻碍,可说不上清晰。即便左刀客与长青离着三两丈的距离,几遍左刀客眼力极佳,看到长青时也受到了些许雾气的影响。
在左刀客严重,此时长青轮廓融在了淡淡的,朦胧的白中,加之他穿了件近乎于白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模糊,不得不说,长青这个人不是很俊郎,可气质独特,不同于别人,到很是吸引人的视线。他的身后上有种孤单,冷清的感觉,非故意做作,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和这个时候的谷中的雾气相互映衬,和谐的很,和其相衬的还有长青苍白的脸色,不知怎么,左刀客的视线总不自觉的落在长青的脸上。别看长青现在一副淡然的模样,要知道面对石雕上的剑气连左刀客都有点凝重,想要从中有所悟,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长青苍白的脸色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精神交瘁的表现,显然在昨夜中他被石雕上的剑气伤了不少,剑气无形,伤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人的精神,倘若一般的人体受到挫伤,耗费些时间慢慢调理总会好起来,可一旦精气神收到挫伤,不说耗费的时间漫长,恢不恢复的过来还很难说,足说明精神这种东西的重要,其剑气的厉害程度可见一斑。
按道理,长青现在应该不单单脸色苍白这样简单,左刀客经历过,所以他懂得多。但左刀客除了看出他脸色的变化外,却看不出其他明显的不同,既然说出了明显,自然就有不明显的地方,就是长青眼中内敛的东西。左刀客说不上那是什么东西,隐约间似乎有逼人的锐气,可仔细看来,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这种时有时无的感觉让左刀客惊了惊。能躲得过左刀客自己敏锐的直觉,如何不让他惊讶?
如果说长青从石雕中悟剑,那说明长青有天赋,也仅仅是有天赋罢了,世间何其广,江湖何其大,最不缺的便是有天赋的人。左刀客见多了,比长青更让他惊艳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往往这些有天赋的人最终不是变得平凡,便是死于非命,只有极少数能成为名声赫赫的,也就是江湖上称之的高手行列。
左刀客很想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真的,于是便道:“看来这一夜你的收获很大。”
长青微微抬了抬眉,笑容很淡,似乎在印证左刀客的话。
左刀客闻言,道:“那好,你且使上十分的气力朝我这边打来,我看看你如今到了什么程度。”
长青愣了一愣,没有想到左刀客如此直接,因为没有充实的理由向别人讨招一向是江湖上的大忌,江湖行走,谁都希望多些秘密,将自己的手段都暴露在别人面前,和自杀无异,若有诡心之人,说不准在哪里阴上你一招,那时就不单单后悔这么简单的事了。不过长青在左刀客面前没有顾忌,一则他了解左刀客,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很短,二则以左刀客的本事,实在瞧不上长青现在的实力,而那些所谓“暴露”,前提是在同等实力的条件下而言。
长青不多言,右手中食指合拢比做了剑,这种非正真的较量,没必要实打实,以手化剑就足矣。
长青微微吸了口气,伸手缓缓前探。
有风乍起,扑面而来。
不过左刀客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长青,他的眼神一瞬间变的锐利,浑身势气凝结,逼得雾气近不了身子,在米余外形成了一道屏障。
风起,风又停,左刀客的长发飞扬又飘落,长青已经收了手,神色如常,气势消散没有半分的痕迹。
那雾气流腾,已再次聚集于长青的身侧。
不入势,不登堂。
既入势,才叫真正的江湖人。
左刀客笑了起来,哈哈道:“入势,果然是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