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收拾的干净,一张磨的泛黄的圆木桌,围着桌子四只也泛黄的高背凳,除此之外,便是墙壁上的几张山水图罢了,再无别的装饰,当真是简单,古朴,甚至于墙壁上斑驳的裂纹都不舍得用漆填补。
这阁楼里,阁楼外相得益彰,果然对得起那一个“古”字,可以称得上“表里如一了”。
左刀客打趣道:“你家小姐真是小气,让客人住在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难免让我们心里不是滋味。”
绿衣少女脸上挂着笑,从见到长青他们时就一直如此。她笑的不夸张,不过分,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既令人舒服,也让人觉到了诚意。左刀客初遇她时就是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如沐在春风里,丝毫没有陌生人的拘束。不过这样的感觉在走上廊道见到那石雕时就开始慢慢变了味,这姑娘人长的好看,皮肤也白嫩,按道理是百看不厌,越看越欢喜,但左刀客看久了便渐渐没了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了。
那笑依旧,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左刀客那时就在想,直到刚才才想明白,是少了一丝的人气。
仿佛那笑容被什么东西固定在她的脸上一般,只存在于表面,并没有发自内心。
没有发自内心的笑怎么谈得上是笑,带着如此想法,再看那姑娘的人,与湖中央的石雕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死的。
左刀客刚才说的话一半无意,一半有意,他就是想看看这姑娘脸上会不会露出其他的表情,不过出乎他的预料,也在他的预料中。
他已经想到了姑娘不会露出别的情感,却不曾想到她的皮肉连动都不动。
纵使左刀客经历了生生死死,一时间对这个姑娘也有点害怕了。于是道:“姑娘一路送我们幸苦了,快回房间休息吧。”
语气委婉,客气的在赶人家走。
绿意姑娘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反正拜了拜,折身走出门,不忘顺手把门关好。
左刀客听了听,见脚步声渐远,知道人已经走了,才稍稍放松下来。
长青脸色苍白,慧园早把他放在了床上,不几时他就合上了眼。
那边左刀客坐在桌子前翻杯倒水,瓷壶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但在安静的房间里也是极大的声音。
慧园关心道:“师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神色无光起来。”
左刀客喝着茶水,摸样十分镇定,好像根本不关心长青的死活,又好像什么都胸有成竹。慧园一边见左刀客不说话便愈发着急,不由从床边站起来,围着长青左右徘徊。左刀客看似依旧喝茶,但余光已经瞥向了慧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左刀客现在的眼力,不说是个人,就算是只苍蝇、蚊子也看的清清楚楚,何况现在他还用上了心。他瞥向慧园的时候,眉头就开始皱起没有放松过,甚至连喝茶的动作都不自觉的停住了,那代表着他在想着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巧,这个问题就关于慧园。起初在无名客栈的时候,他的注意都放在长青身上,并没有太在意身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和尚,随着一路几天的接触,给他的印象也不过单纯两个字,单纯到了似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而在通过百花谷的门时,一身精深的内力着实让他第一次吃惊,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二次吃惊的原因就是刚刚面对石雕慧园喊出“阿弥陀佛”四个字,这四个字看似平常,其实声音中已经夹着能震荡人心的东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少林有一门独特的功法,大概就是慧园先前施展的那个。左刀客眼睛微微眯起,一个名字便浮上心头“狮吼功”。
小和尚内力深厚,又会少林的绝技,一定不是普通人的弟子,但少林中的得道高僧都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他见过一些,剩下的没见过的也都有所耳闻,可没听说过谁有这么一个弟子,所以他因为这个很苦恼,不过左刀客有一个坏的习惯,也可以说是好的习惯,他喜欢琢磨一些难题,越是困难的,他越高兴,思索的越来劲儿头,说他执着也好,魔怔也罢,反正他就这样,改也改不掉了。不过或许也是因为这种习惯,反而才有了如今造诣不凡的左刀客。
左刀客想到深处,右手托腮,左手食指在桌上“嗒嗒嗒”有节奏的敲打着,思绪繁杂,眉头皱的更深,手指敲打的更有力,节奏更快,忽然间他舒展了眉头,手指也不敲桌面了,神色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这个小和尚是被偷偷的藏了起来,在某个隐蔽不为外人知道的地方,然后偷偷的教他佛法与绝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让他出来在外面游历一番,所以导致慧园的心性和孩童无异。是了,左刀客肯定了他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那些和尚什么的思想最是古怪,什么东西都想得出来,要不佛家经典中怎么会出现“割肉喂鹰”“割肉饲虎”,常人想都不敢想,偏偏他们做到的典故?
用和尚的眼光看来,合乎情,合乎理,更合乎因缘这一说。
想到这,左刀客便不再纠结于此事,白费功夫又得不到结果的事情,他向来不愿意做的,于是还在慧园转来转去的时候开口道:“小和尚别再走来走去,转的我眼睛的花了。你的那个师弟没有大碍,只是稍稍费了些心神罢了,睡一觉就会好的,况且这一趟对他而言好处良多,说不定在剑道上有所明悟。”
慧园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不过却镇定了许多,既然知道长青无事,当下心头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便又坐回床边等着长青醒来。
左刀客摇头,实属对慧园有些无奈,该说他的人太简单还是真愚钝,索性也没有呆在屋里子的兴致了,起身推开门便走了出去。他们来时已经临近傍晚,如今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数九寒冬,北方的夜来得早也更长。左刀客站在门口,房间在二楼,门正对着的是栏杆,视线没有丝毫的阻碍,稍稍抬头,就看到了悬在空中的明月。明月如雪,或许是雪刚刚停,把如盘的圆月上下左右洗刷了个干净,竟比平时亮了许多,清冷的银辉洒在左刀客的衣服上,脸上,映的人多了分寂寞的味道。左刀客算了算,今天恰逢十五,难怪有这么圆的月亮,只是月圆下却难免生了别样的情绪,此刻一样,往时也一样,似乎文人雅客都喜欢见圆月而生情,这么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左刀客一时间也是颇有感触,不禁感慨道:“可惜了今晚的月亮喽。”说完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