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少女在前引路,长青三人跟在后头。
穿过百花争艳的石板小路,走上容得下三四人并排而行的廊道。
廊道浮于半空,架在一面湖上。上面回环九曲,下面水波荡漾。走在廊道上,看着因微风而起了阵阵波纹的湖面,到不失为一种高雅的享受。
长青边走边看,也不知道走了多长,过了多少个弯,但见湖中央立着一座大石雕,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高一丈有余,湖水碧绿,一眼望不见底,不清楚埋在水底下的还有多长。
石雕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黑的发亮,映着光线,隐约通透。
左刀客啧啧惊奇问到:“这应该是一整块的黑曜石吧。”
绿衣少女回道:“贵客好眼力,的确是一整块黑曜石。”
左刀客道:“黑曜石很普通,一般做雕刻的小店里就有好多,但眼前这么大的我还从没见过,也没听说哪里有过,贵谷果然大手笔。”
绿衣少女道:“客人过誉了,我们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左刀客摇头:“石头或许是巧合,但水上长廊可是实打实的用木头一根根建起来的,其中的难度有多大我不多说,但消耗的人力物力算起来也是一笔巨大的费用。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长廊的木头是红木吧。”
绿衣少女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红木。”
左刀客继续道:“红木长在南方,百花谷却在北边,横跨几千里的路程,难道还称不上大手笔?”
绿衣少女闻言不否认,也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了。
左刀客把目光从长廊上放到了湖中央的石雕上,石雕有人为雕刻的痕迹,划痕处平整光滑且细腻,手法却大开大合,显然不是常人一凿一刻所能办得到的。除非那人的雕刻技艺已经到达鬼斧神工的程度,譬如骊山的玄夫子,人称“鬼手”的寒暄。不过左刀客确定一定不是这两个人,因为骊山的玄夫子一生都在山中,从未下过山,而寒暄早入了朝堂,不问江湖事。
那会是谁呢?
左刀客思索,不由在那石雕上多放了些精力,忽的身子一紧,顿时有股凉气从头凉了身子,凉了血,一直凉到脚心。
好浓的剑意。
左刀客惊异,那石雕的痕迹竟是有人用剑划出来的。
剑道高超如此,左刀客脑海里不禁浮想出一个人的影子,他便是快剑侠客。
若不是快剑侠客的剑意与留在石雕上的剑意不同,左刀客差一点便以为快剑侠客来过这里了。
快剑侠客的剑很快,讲究一剑杀人,所以剑意很直,遇山砍山,遇水斩水,从来不知道转弯,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不明白变通是什么东西,往往这种人一抹黑走到底,心性坚韧的不得了,也因为快剑侠客这样的性格,他才能成为快剑侠客。
石雕上的剑意也直,不是直来直往的直,是直抒胸臆的直。一剑一剑,仿佛刻在心上。
左刀客很不喜欢那上面的剑意,总觉得看多了,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对比下,他还是喜欢快剑侠客,起码他的剑畅爽,痛快。
幸好左刀客用刀,所以他不真正懂剑。
但长青就不同,他会使剑,也懂剑,于是就迷失在了石雕上的剑意中。
他心中也压抑,来的比左刀客更深更重,有迷惘,有深思,有不甘,有隐忍……诸多的情绪混杂,交汇,一时间全都涌进脑袋里,快要把他的脑袋给炸裂。
“阿弥陀佛”,有佛语在耳边炸响,声音洪亮,有力,直穿透长青的身子,将心口的压抑震碎,将脑袋里的情绪驱散,如沐在阳光下,照的人一下子清明。
长青这才醒悟,知道自己差一点坠入了魔相,冷汗淋漓,后背湿的不能再湿了。心悸之余,再也不敢多看石雕一眼,道:“还请几位姑娘赶紧带路,接连几天都在路上,实在困乏,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绿衣少女轻“嗯”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那石雕寥寥几划,刨去了多余的石料,勾勒了个大概,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模模糊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左刀客仔细观察了好久也没有得出结论,更别说长青,慧园这样的没有见识的“山上野人”。
如今,匆匆而过,自然不会再追究个一清二楚,便都跟着绿衣少女加紧了步伐。
几人越走离那石雕越远,转过了一个廊角,已经与石雕有些距离了,长青一直闷着头看着脚下的廊道,此时仍不敢抬头,因那石雕太过于诡异,但越不想,心里越惦记,最后只好瞥眼看着湖水中倒映着的石雕的影子,这一看不打紧,脑袋里“轰”的一声响。
他从湖中倒影中看到了一条半截身子探出水面的黑龙,湖水涟漪,倒影波折,黑龙好似活了一般在摇晃,只是模模糊糊看不到龙的模样。
长青恍恍惚惚,一路失神,几次脚绊脚差点跌倒,都是慧园及时的拉住了他,最后慧园干脆直接扶着他的手,防止长青再发生别的意外。这些长青都不知道,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绿衣少女引着他们来到了一座阁楼下。阁楼古朴,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一股子岁月的味道,看来已经存在很久远了。
这阁楼的模样不是如今外面最常见的,却也不陌生,左刀客游历许多名胜,在一些前朝的遗迹那见到过,不过由于形势,风雨,几乎倒的倒,散的散,剩下的也是多处残破,苟延残喘着。现在难得见到一个保存如此好,如此完整的建筑,左刀客心中即激动,也欣慰。
他没有更朝换代,后朝对前朝的恨,身为一介布衣,他自认为恨这个字只有庙堂上的高官贵族才配得上,而我们不论历经几代更迭,始终都是被管束的那个。
左刀客也不明白,为何高高在上的王竭尽心血毁去前朝遗留的痕迹,好似毁去这些痕迹就能抹杀掉那段历史。
而事实上,前朝依然存在,在书中,在故事中,更在一代一代人的心中。
或许正是因为他看不透,所以才只能游离在朝堂外而进不去那个叫做朝堂的门。
左刀客正感慨,绿衣少女已转身,柔声道:“客人,这里便是你们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