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堂的,赫然是那刀光。
刀光劈下,正劈在奔来人流的当中央。
便觉得忽然有股不可阻挡地力量,迫使来人向两侧倾斜,刚刚好让开了一条半人宽的缝隙。
这半人宽的缝隙看上去不大,可刀光细窄的很,足够它顺利穿过人群。
光头壮汉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他让手下一拨拨的往前冲,借着人多作掩护,悄悄的隐匿在其中迅速退到门边上,趁机赶紧逃走。
看他熟练的脚步,不难看出来,已经有过好多次这样的经验。
事实上,他离成功就在一步之遥。他的面前就是门槛,至多再迈出去一步,跨过这道门槛,就是皑皑白雪的屋外。彼时雪花飞舞,大而密集,入眼出除了一片白,很难看到别样的颜色,要融入这场大雪中,简直再轻松不过,反之,在这样极大阻碍视线的恶劣天气中,想找一个人,会是相当难的一件事情。
他早已经想到了许多的因素,只要跨出门槛,还会有更多的逃走路线。
只是这一步看来如此的短,可怎样都到不了,明明就在眼前,却无异于天边。
他想要说话,怕一张嘴,卡在喉咙间涌上来的热流会忍不住喷出来。
他的双脚异常沉重,好像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所以他挣扎着拖着脚,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人还在屋子里,眼前恍如飘起了雪花,看的不分明。于是他努力的睁大眼,使劲的伸长手,要够到近在咫尺的门槛。只是手臂刚刚伸到半途,无力感便侵袭全身,即便挣扎不已,终是力不从心,那只手缓缓的瘫软在地上。
他的人也瘫软在地上,了无生气,已经死绝了。
唯独显眼的就是后心上直直插着的钢刀,刀尖已然深深陷入,看样子恐怕穿了个透心凉。
一时间,屋内再次静下来,静的哪怕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所以这时候想起的脚步声,无疑是这客栈中最大的声音了。
脚步声从左刀客那里传来,他缓缓走上前,就这么与一个个先前还要杀他,现在都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人擦肩而过,说来也奇怪,他竟然能从那半个人宽的缝隙穿过,堂堂正正又安安稳稳,就这么走到光头壮汉的边上。沿途没有碰到一个人,甚至带动的风都不曾吹动过人的衣角。
“噗”划过肉体的沉闷声,左刀客拔起插在光头壮汉身上的刀,刀面光滑,有丝丝血珠顺着刀尖滴下,滴在壮汉的衣襟上,与刀口处的殷红融为一体。
刀是不凡地刀,杀了人仍不挂血色,光整平滑,细细看去,好像比之前更加光彩熠熠,崭新的就像一把刚刚从刀匠手中接过的一样。
他左刀客的名气大,刀的名气也大,曰“晨露”。
很难想像这样杀气腾腾的刀,会有着特别雅致的名字,听起来与刀的霸气十分不符,反而多了些故弄的骚气。
其实不然,这把刀每次杀人见血后,都会变得崭新如亮,便如晨露。
晨露代表着一天的开始,而“晨露”代表着一次的新生。
左刀客折回身子,到桌子前坐好,快剑侠客眉头微微皱起。
左刀客袖袍摆起,露出右手臂,手臂上一条蜈蚣模样的疤痕从臂弯划至手腕处。他道:”其实,自与你分别后,我的伤口也是时时作痛,也令我每每都想起你。“
左刀客放下刀,锐利的锋芒刹时隐匿,又回到了先前那个笑眼如常的人,道:”不过,我想起你就只是想起你,单纯的想你了,你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话少了点,但总的来说人不错,我还蛮想和你做朋友的。“他话锋一转,看向了光头壮汉那里,嘀咕着:”我非常不喜欢那样的人,就是不顾兄弟死活的人,与背后捅刀子没什么分别。“他觉得不够,再次点头道:”我还是善恶很分明的一个人。“
说话的空隙,有人终于反应过来,颤抖了声音:”老大,老大他死了。“
一语点醒了更多还在迷茫中的人,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人就醒了,醒来时,大汗淋漓,湿了后背的衣服,不是温度太热,而是后背发麻觉得太冷。
是啊,老大都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难道替老大报仇?
转眼望去左刀客,那个人轻松自在,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到现在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普通的人,是如此的可怕。
”魔鬼。“一人尖叫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轰的,客栈中乱成了一锅粥,都拼命的朝着门口跑了过去。
乱的突然,安静的也突然。
等乱哄哄的吵扰退却,留下的就是先前客栈中的看客,一地的尸体和昏迷的人。
想走的人都走了干净,除了不能走的和走不了的。
昏迷的人想走不能走,死的人想走却走不了。
江湖就是这样,充满了杀气,除了活人就是死人。
旁观的长青很早就已经知道这个道理了,早到足足有了十年,所以他下山来的那一刻,就是做好准备的看那一刻。
他下山来有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没达成之前,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所以为了不能死,就必须保持警惕,和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
以前他没的选择,所以上山,现在他有的选择,觉得还不够,他还要更强,就像坐在中央桌子的快剑侠客和左刀客一样。
反之,慧园从来不知道江湖什么样子,甚至连师傅都很少在他面前提起江湖来那两个字。在山上过着清幽和平的日子,怎知道下山,就是如此的血腥与杀戮,与他纯真善良的心性大相庭径,也与自己想到的山下一片和睦的生活和和睦相处的人大相庭径。
他很不习惯,同样也不想习惯,那空气中流淌的浓郁的血腥气,让他觉得五脏六腑很难受,想要恶心却吐不出来,夹在两种矛盾的状况下,饶是自问耐力心性很坚定,也受不了。
于是脸色变得苍白,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愈发的苍白。
慧园终是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闭上了眼,默起着经文。
一来为静心,二来为死去的人超度,三来愿以后再无杀戮。
只是很多事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就像很多人明明不想死,却不得不死。
这就是江湖,一个死人和活人不断出现,杀戮不断发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