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官道而行,直通的便是一个,名叫青泥的镇子。
镇子入口是一座有些年代的大城门,据说这里曾经是军事的要地,只是如今战事和平,这座历经沧桑的城门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
城门口时不时有来往进出的人,有三三两两唠着闲嗑,闲庭漫步。有孤身一人行色匆匆。与不时进出的行人相比,一旁只有孤零零的一位守城士兵,伴着一柄斜靠在墙边的长枪。
守城士兵抹了流到腮边的汗,暗自啐了一口:“这鬼天气,热死个人。”偷偷往一边的阴凉地挪了挪。这一连几天的高温,再经晒的人也不禁觉得困乏,何况还是干这无聊的守城活。守城士兵这边嘀咕着抱怨时运不济,那边却是觉得阵阵的犯困,哈气连天的眯了眯眼,就这么打盹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混地暗,混沌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士兵好不容易睁开眼,好久才看清来人,伸手拍了拍同样是穿着甲胄的那人,道:“好好干”,然后拿起墙边的枪,拖着进了城门,走了三两步后停了下来,回头望了天,然后摇头边继续走,边叹气道“又是新的一天”
又是新的一天,还是新的一天,“小李豆腐坊”照旧在门口前摆了一张桌子,铺上一层白布,站在桌后的伙计一年四季长衫加白布兜,卖力吆喝着。张家老头已经六十多了,挑着一大捆圆木柴火,双腿捣实的飞快,比一般的壮实青年走的还要潇洒,还要稳实。
年轻伙计冲张老头打了招呼:“大爷,还在搬柴火呢”,张老头张嘴,露了一嘴的老黄牙,笑呵呵道:“我得提早准备些柴火,等到天冷了御寒”
年轻伙计惊讶“现在才是夏天,这么早就开始准备?”
“不早了,不早了,等到天儿冷了就晚了,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着急。不和你说了,我得赶快回家了。”
看着老头渐渐消失的背影,年轻伙计不由自主的望了眼正艳的大太阳,心道:这可离着天冷有好长段日子啊。
豆腐坊的伙计叫三儿,至于真的名字,恐怕老板都不知道,或许他曾经介绍过自己,只是没人记得起来吧。之所以叫三儿,是因为他是这个坊子的第三个伙计了,来的人不问他姓甚名谁,只管开口叫三伙计,叫着叫着旁人嫌麻烦,也就直接叫三儿了。
三儿来这干活有段时日了,粗略算了算,离上个伙计辞职已经有五年了,虽然年纪不大,好说歹说称得上这行当的老手,甚至于有些人碰见已经开始叫三哥了,没办法,每一行都要看资历,资历深辈分就自然高。
不过即便来这五年了,三儿还是看不懂这个地方,有些人有些事无论你怎么去了解,最后得到的还是一团团雾一般的迷。譬如先前的张老头,只要一开工,每次都会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遇见他做相同的事——搬柴火。这里的每次得除去休息停工的日子,换句话说,仅仅他看到的这五年,张老头每天都做着这一件事。
三儿搞不明白,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柴火给张老头搬,而张老头又哪里来的力气与精力使得他乐此不疲的走来走去。
抱着疑问,困惑,三儿曾经问过自己的老板,向他打听张老头,老板坐在摇椅上,眯着眼,抱着砂壶静静喝了口茶,而后对他招手道:“你算问对人了,要说对镇上了解最多的,还要数你老板我,咱们今天就讲一讲老张头的故事”。三儿一拍大腿,可算找对人,溜溜搬个小凳子,老老实实坐好。那时数他来的时日短,比较年轻,听了一大通,最后自己又溜溜搬着凳子放回原位。耽误了不少时间,听了老板讲的天花乱坠,总结得到这样的消息:老张头姓张。这件事对三儿的影响很大,也是三儿这五年来都没看懂这个地方的主要原因:老板不靠谱。也因此,老板也登上了自己看不透的人的名单之上,还是属于排名靠前的那一行。
三儿弄不懂的,还有街对面带墨镜的牛鼻子。街对面打眼一看就是富贵的地方,碧瓦红墙,二节大楼挂上五颜六色的纱帘,迎风摆动,好像彩虹在眼前飞啊飞,明显和自己这一边的破砖烂瓦的不一样。容得下四五人的大门,拉起大大的帘幕,由红绳绑在两边的涂鲜艳红漆的大柱子上,帘后一层轻纱,隔着纱看里面若隐若现的布置,即便看的不分明,也知道不是一般的档次。门口站着两位胳膊粗,腿粗的大汉,一脸平静的看着来往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三儿总觉得看似平静的两个人浑身都是煞气,隔着一条街都能感到不自在。气派的人家自然有气派的场面,少不了两头大石狮子,看那气势,嗞嘴撩牙,脸上摆明写着三个大字:我很凶。
同是一个镇子的人差距怎么大,再看看这边,有种惨不忍睹的即视感。三儿是羡慕人家的,不说怎样,起码有气场,不过老板可就不这么想。
记得前几年对面重建不久,三儿还在“站岗”,看到老板把那把摇椅挪到门口,就这么坐下。三儿还在感动,没想到老板能和员工同吃苦,真是选了个好老板。这边暗地里发誓要好好的干,那边对面莺莺燕燕出来四五个打扮漂漂亮亮的姑娘,那身段,环肥燕瘦,那气质,妩媚风情。衣着打扮,无不是宁可少的不能再少,这露露胳膊,那露露大腿,直叫三儿这个小处男脸红心跳的,刚要说声“妖精”,老板先骂了起来:“这群姑娘真是不要脸,出门都穿成这样,简直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果然老板眼里容不得沙子,虽然三儿不赞同老板说的那么严厉,但还是敬佩的比了大拇指,转头看去,老板一脸正直,嘴里却满是口水,地下还流了一大滩,一边流一边狠狠拍自己大腿道:“伤风败俗!”。
咱们说回来那个牛鼻子,原本在镇那头卖饼的俏寡妇的边上摆摊,前脚对面刚刚开业挂完匾,后脚那牛鼻子就来了,简单搭了个台子,摆上笔墨纸砚,立着黄帆,上面写上“算天算地,知人知命”署名“清凉观盲算第一人”,身披道士服,戴墨镜,左手掌中八卦盘,右手捻了捻,看那气质即便不是大师也是高人,三儿这么想:盲算那可了不得。冲着这个名号,得去算上一算。便趁着老板没看到偷偷跑了过去,还没到跟前,那道士就开口:“来的可是年轻的小伙子?”三儿惊呆了,果然,名副其实的大师,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我是男是女,于是更加虔诚道:“对的对的,可否请大师算算我的命数。”大师不说话,做了个手势,三儿一看就明了道:“大师算一卦多少钱?”“一百两”“什么,我没听清。”三儿升了一个调儿,以为听错了,大师清清嗓子:“一百辆”。
这回听得真切,也吓得三儿立马止住脚步,掉头就往回跑,跑出去两三步,还没跑远,就听到后面谈话,一个娇嫩的女声问道:“大师,帮人家算一算嘛,人家最近心烦得很。是不是一百两算一次?。”大师义正言辞:“一文钱一次。”“那么便宜?那你可得好好给我算一算。”“哈哈”后面便是大师爽朗的笑声。
自此之后,那墨镜大师就在这住了脚,三儿时不时就能看到这一幕,大师握住姑娘的手不放,被握着得姑娘娇羞“大师,你握的太紧了。”“这样才能摸的准确啊”“诶呀,说好的摸手的,怎么摸腿了。”“我是看你腿像相”“咯咯,第一次听说还有腿相。”抑或者大师正经道“姑娘,从你的相上看,你胸口有疾,大师帮你调理调理。”姑娘躲躲闪闪“好讨厌”。
有时候三儿在想是不是做大师的都做一些平常人看不透的事,行平常人不一样的路。结果在许久之后的那场大雨中,三儿看到所谓的“盲算大师”利落的收拾好行当,一边喊着“借过”一边躲避着消失在人流中,才明白,盲算大师其实不算盲。而偶然间看眼对面的牌匾,三儿也理解了为什么大师要在这边搭台子了。
那匾上明明写着“怡红楼”
哪门子的大师,分明牛鼻子的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