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空中就只剩下那一支箭。
他便成了整个空中最瞩目的一点。
那一支箭走得很慢很慢,慢到一直在大家的视线中,随着箭的走势,脑袋不过只是稍稍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那一支箭又走得很快,眨眼之间已从穿过长长的街道,呼啸着直奔那一道远去的身影。
湘娘在青牛的怀中,却觉得青牛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分,也只是瞬间的功夫就一如往常一般,又走得很稳,很稳。
湘娘这才抬起头,见青牛脸上隐隐有一丝疲惫的神态,便关心的看着他。
青牛从她的眼睛中,知道了湘娘是问他有没有事情,是不是累了。他摇摇头,表示没有事情。
湘娘依旧不放心他,看青牛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抬手用衣袖仔细擦了擦,忽觉觉得衣服有些湿润,好像有水沁进了衣服里面。湘娘伸手去摸了摸,一看,手掌殷红一片,都是血渍,然后惊了半晌,才急忙顺着那方向看去,就看到青牛受伤的患处正汩汩在冒血。
湘娘用手想要捂住伤口,欲止住血,发现怎么都止不住,于是挣扎着从青牛的怀中下来,青牛双手箍的紧紧,就是怎么都不肯松下手来。
“我没事。”青牛道。“我要抱着你回家。”
湘娘眼泪湿了眼眶,泪水扑簌簌直往下掉,却是不再挣扎,乖乖的靠在青牛的怀中。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明白青牛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因为他是青牛,所以他很倔。
她知道青牛现在的状况很不理想,所以她尽量不给他添些麻烦,努力的让自己靠在他身上,连呼吸都呼吸的很轻很轻,生怕一个大动作,给青牛带来更大的疲劳。
那汩汩鲜血在继续的冒,湘娘小心的用手捂着着伤口,一只手不够,就两只手。鲜血从指尖,从手掌,只要哪里有缝隙,就拼命往哪里冲。
青牛摇头:“没用的,别脏了手。”
湘娘恍如听不到,就算听得到,她也不会去理会,因为她现在的注意都在那伤口上面。正如湘娘一样,他也很了解湘娘,湘娘也是一个很倔的人,很倔很倔的人,因此青牛便不再言语,他知道再多的劝告也是没有作用的。
这样倔强的两个人,能遇到一起,也算得上绝配,只能赞叹上天巧合的安排吧。
王大人冷笑,目光仍紧盯着青牛的背影,暗道: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再次拉弓引弦,弓拉的圆满至极,好像多一分力就马上支撑不住,要崩裂了一般,偏偏就是如何都不崩开。箭弦二次嘶鸣,震荡的更加猛烈,好像在闷声嘶吼。那箭的脱弦而出时,就不能与第一支箭相提并论,这一箭恍惚撕裂了空间,连带着箭的轨迹都可那不太分明,只是隐隐中能看到一点黑芒,便如黑色的流星划过。
赵天地看到这一箭,用力嘶喊,他在大声说着:小心,可声音传过来时,远没有箭声来的强烈。
湘娘耳朵不聋,甚至比平常的人听得还要清楚,她听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迅速而有力,接着就是闷闷插入皮肉的闷响。
闷响声不算大,可湘娘听得比那箭声还要清楚,她的耳边贴着青牛的胸口,来自青牛身体上的声音如何能瞒得过她的耳朵。
她看青牛的脸色在急剧的苍白,那是流血过多严重失血的表现。
青牛摇头,还在说自己没有事,可怎么能没有事。
到了这样的关头,湘娘反而愈发镇定,她选择相信青牛,相信这个陪伴着她走过许多年头的最亲近的男人,她用力点头,紧紧贴想青牛的胸膛,那宽阔厚实的胸膛依旧带给她安心,她闻见了那久违的熟悉。
她的头越埋越深,眼泪却越流越多,如掘了堤的洪水,一遍又一遍洗刷干涸的泪痕,新增了新的泪迹。
她埋头,不是寻求安稳,只是不想让青牛看到她泪眼婆娑,看到她不停的流泪。
她知道不能让青牛再分心了。
青牛咧嘴,怀抱中的充实感带给他无限心安,似乎有了这个女人就有了全世界。他想笑,即便身上的伤再痛,精神再疲惫。所以他笑了,笑的好像一个得了珍宝小孩子,笑的嘴里的血怎么都憋不住,沿着嘴角哗啦啦往外肆意的流,流在湘娘的发丝上,流在她的脖子上,留在她浅色衣服上,印上红红的,显眼的鲜艳。
王大人双手拉开,第三次拉弓。他本就有三支箭,也只有三支箭,这第三支是他的最后一只,不出他的预料,也是送青牛上路的一支。
他没有像前两次一样把弓拉成满月,信手只是象征的引了弦,不见用力,弦已经断,弓已经折,第三支箭已经飞走了。
连一点征兆都没有,第三支箭消失在大家的目光中,无声无息。
可来的比什么都强烈。
王大人本欲飘身下来,可意识在告诉他要亲眼看着青牛倒下去。那种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充满激动的。可算来算去,终究还是有他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半空中一道影子飞来,一个人影浮现。他伸手向着虚空一爪,看似抓住一团空气,等握实时,一支箭正在他的掌心,被他牢牢地抓着,正是那支消失了的箭。
他兜兜转转,几个跳身,一步就迈过了好几丈远,刹那间便来到跟前。站定后,才看清这个人是一个老头,就是那个张老头子。
张老头用力,摊开手,那断了几节的箭就扑簌簌掉在了地上,道:“背后放冷箭,你这个人的人品不怎样样。”
王大人眯眼,冷了脸色:“你是谁?”
张老头道:“是一个可怜这一对夫妻的人。”话锋一转又道:“也是找一个人算算旧账的一个人。”
青牛自己能感觉的出来已经到了极限了,他的手再也不能用上力,再也抱不紧怀里的湘娘,他的视线忽明忽暗,看不清前面的路,他的精神起了阵阵的眩晕,他知道或许自己已经不行了。
他这么想的,脚底一松,人就歪扭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