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安静静的站着,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无声又无息。
没人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直到王大人提醒时,大家的目光才投了过来,因为都想要看一看那个大人等待的人是谁。
有人顺着大家的目光也一起看来,瞥过头来,猛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身侧已经站着一个人,他明明记得开始的时候,这里是没有人的啊,还在兀自纳闷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时候看错了。
如果先前那个妇人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惊呼出声,这个人,就是大家都在看的这个人,就是遇到的那个邪魅而诡异的“鬼”。
这个“鬼”不是别人,认识的人都认出了他,虽然现在的他看上去落魄了些,衣服褴褛了些。
可恍惚间,熟知的人却又不敢认出他来,总觉得现在的他不像以前的他,那股子藏着的又藏不住的锋利劲儿,好比宝刀归鞘而掩不住的气势,直铺面而来。论起从前的他,何曾这样凌人过,甚至连那刀鞘的模样都没感觉得到。
他是青牛,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人。
青牛没有回王大人的话,连看他的功夫都都不愿意留下来,他的一双眼睛全然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就是他的妻子湘娘。
青牛看她的时候,湘娘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柔情已经在目光中散开。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默契而言,大抵上也不过是这样吧。
王大人笑着道:“果然是夫妻俩,我都不忍心打断你们之间的叙旧。为了等你来,我也费了很大的神,趁着等你的时间,正好无聊,陪陪他们演一场闹剧消磨一下时间,也看了一场大戏,你总算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也没有辜负湘娘对你的情,我的那份苦心,也算上有了好的回报吧。”
听了王大人的话,青牛才把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紧紧盯着他,良久,慢慢说出了话:“我们夫妻两人只是要安安静静的生活,你为什么逼得我们到这样的境地?”
青牛说话了,这个哑巴刚才在说话,很多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可事实就摆在他们的面前,真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声。
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青牛根本就不是个哑巴。
他骗了所有的人,骗了吴先生,骗了赵天地,还骗了自己的妻子湘娘。所以大家把目光又聚集在了青牛的身上,那其中有吴先生的,有赵天地的,也有湘娘的。
这个男人真的成了一个谜,都想剥开他层层的外衣,看一看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谁都不敢保证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秘密。
看到大家诧异的面孔,王大人了然于心,他已经猜到了都会是这样的表情,所以他不惊讶,反而多了些掌控大局的信心,一切都在自己预料的范围之内,他心里暗道。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自己在告诉自己。
“你隐瞒的的确很深啊,要不是今天,或许你会成功的一直瞒下去,连你身边最亲密的人都瞒下去。”
青牛下意识看了湘娘,只是一眼就不敢再朝她的方向看过去,他怕,怕看到湘娘不解的眼神,看到她的责备,看到她的伤心。
所以他暗自咬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都说不去理会就不会有念头,只是青牛不去理会了,可心下的念头却止不住的往脑袋里涌,焦躁,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弄的他怎么都不是,怎么都不舒服。
他慌了神。
他阴沉了脸,恶狠狠的盯着王大人,那目光就像是最凶狠的狼隐匿不住凶性,就要发出渗人的幽光:“你到底想怎样。”
王大人却是不觉,亦或许不放在眼里吧,只是道:“我想怎样?我想要回我的儿子,我想他能回到我的身边,我想他能活着。可是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要让他走得安心,走的不委屈,我要杀他的人陪葬,也好在下面有个伴作陪。你说我想怎样?”
青牛道:“你的儿子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迁怒我们。”
王大人轻笑道:“是你杀得也好,你不是你杀的也罢,总之凡是得罪过他的人都该死,我都要他们陪葬。”
“疯子,疯子。”
青牛已经在气急败坏的边缘。
王大人忽然狂笑,止不住的狂笑,笑声穿过人群,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风吹散了他的发,在空中飞扬。
那情形,是人也非人。
似乎在人与非人间徘徊。
王大人真的疯了,大家心里都有这个念头。
待王大人笑声消散后,他又变了一个模样,这时的他不复以往,从没见过这样的他,那眼神中抹不去的阴狠与毒辣,嘴角上掩不去的戏谑与嘲笑,“你们都该死。”
青牛缓缓合上眼,缓缓睁开眼,眨眼间,不过瞬息,微微叹了口气,便迈开脚步朝前走了。
赵天地注意到他,急忙招呼道:“别去,小心。”
青牛充耳不闻,依旧慢慢在向前走去。
有人看着他,忽然愣了愣,这青牛还是那个青牛?
宝刀已经出鞘,出鞘的那一刻,光芒就注定再也不能内敛。
侍卫反应之快,超乎了想象,青牛才走了两三步,几个侍卫的刀拔出握在手中,朝他的头顶劈来。
只是那刀到了青牛头顶三两寸时,再也下不去了。侍卫咬牙切齿,用上了浑身的劲儿,那刀依旧悬停在头顶,下不去分毫也拔不上来,好像用什么固定住了。
这几人奈他不何,又来了多些的人,持刀从两侧夹击,向着胸口,腰间,打大腿纷纷砍来,假如几刀砍实,不砍的七零八落,也得血花纷飞,好像那血流满地的残忍场面马上在眼前浮现。
没听到刀入皮肉的闷声,却闻见金属交碰的刺耳铮鸣,见冲来的侍卫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看着青牛,又看着手里的断刀,再看看落到脚边的断刃,这么三个地方来回的转换视线,人早没了再上去的念头。
剩下的侍卫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何时见过这样的人,连钢铁都穿不透,岂不是这个人比钢铁还要厚实。
犹豫之时,趁着空隙偷偷看了顶头上司王大人,不见他说话,也没有再下命令,所以侍卫们不敢违背了他的意愿,狠狠心,咬咬牙,大喝一声,又一波人冲了过来。
围在一群侍卫中的青牛,虽然体格强健,人也高大,但在淹没人海中还是显得有些渺小不堪。
须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面对十几只,几十只。
偏偏青牛毫不在乎,仍然自顾自向前走去,在他身边,谁都不敢靠近,谁也不敢远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在一米处围成了一个无人的圈子。
于是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青牛在慢慢的走,一群侍卫也在慢慢的走,如众星捧月,牢牢护在中央。
有心人目光不在他们之间的博弈,却放在了石台上的石面,自青牛踏上石台,石台就变了。
不再平整,不再无痕,那上面留下一串串深及寸许的脚印,随着青牛的移动,不断的再增添,在向前。
这可是石头,不是豆腐,是一块块硕大,坚硬的青石,一个个垒起来的石台。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绵软。
再看着青牛的目光,仅仅是背影,却再也不能当作那个憨厚的小酒馆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