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自从黎小雨怯生生地闯进陆远桥的生活后，他每天下午的时光都显得很是温馨。黎小雨仍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读着书。陆远桥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眼神温柔。
阳光穿过树影，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被合上的玻璃门过滤后的汽笛声偶尔会划破书店的宁静，却不刺耳。三三两两的麻雀在树下的花坛起起落落，啄着细碎的土块。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不怎么和谐的东西出现在陆远桥的画面里——比如那个鬼鬼祟祟地在门前探来探去的猥琐身影。
陆远桥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来，走出柜台。
“小雨，你在这坐着，我出去和个人聊聊。”
陆远桥拉开了书店门，又轻轻合上。转过身来，瞪着那副死鱼眼。于半仙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嘿”讪笑着，不太自在地捻了捻嘴唇上的八字胡，眯缝着的小眼睛在陆远桥身上和窗后面安静读书的小女孩上来回游移着。
陆远桥掏出了一包烟，随意地坐在了地上，朝着于半仙的方向丢出去一根，也不管他接不接的着，自顾自地点燃了。
“又有什么破事？我警告你，赌上男人的尊严，没看完之前我是不会还给你那本PLOYBAY的……”
于半仙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下那根香烟，从胯间的布袋里轻车熟路地掏出盒皱巴巴的火柴，叽啦着人字拖在陆远桥身旁蹲下，不合身材的道袍露出了一小截毛茸茸的小腿。
他拿出一根火柴，在盒上蹭了几下，擦出一大团火苗，伴随着白磷燃烧的气味，两颗板牙咬着烟头凑向了火柴，不时咧着嘴角吸上几口。
“呋——”于半仙惬意地吐出一口烟，旋即转过头来，竭力瞪着他那小得不像话的眼睛，轻声说道：“陆大官人，要出大事啦！”
陆远桥皱了皱眉头：
“怎么，你怀了我的孩子？”
“不是，是异能界的大事儿。”
“异能界的大事关我什么事，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其实是个‘鬼’，然后她怀了我的孩子？”
于半仙干咳了两声，
“不是，是‘奇鬼界’的大事儿！”
“‘奇鬼界’的大事儿关我什么事，你失散多年的老妈其实是个‘奇鬼界’，然后她从我这怀了你失散多年的女儿？”
“陆公子，这次的鬼界，可是‘吉普赛世界’啊！”
“嗯？”陆远桥终于没有再插科打诨，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生冷。
“相传，梅尔吉亚德斯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吉普赛人，他曾多次成功预言世界大事的发生，包括一战、二战。他的死因很是离奇，有人说是自然病死在床上，有人说是溺死在了河边，但是，因为某种信仰，梅尔吉亚德斯成为了最奇特的‘鬼界’。”
“哦？这么说起来，好像你也有预言的能力吧，为了预防你也变成祸害人间的老妖怪什么的，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你切开看看？”陆远桥插嘴道。
“……咳咳，按理说，鬼界的强大程度和信仰的力量呈正比。越多人相信，鬼界的存在就会越强大。不过，梅尔吉亚德斯显然是只有吉普赛人才会信仰的存在，哪怕成为了鬼界，对人类的威胁也不过尔尔……”
“说重点，不要凑字数。”
于半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但是，这个鬼界不一样！梅尔吉亚德斯的鬼界‘吉普赛世界’，更像是寄生型鬼界，依靠界核‘占卜珠’而存在，持有它的人类会被剥夺意识，成为梅尔吉亚德斯的傀儡，带着‘占卜珠’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如同吉普赛人般流浪……”
“……最重要的是，这个鬼界和别的鬼界不同，它吸收信仰的方式，是靠吸取人类的灵魂，好比狩猎食物一样，它不断地吞噬着经过的地方的人类灵魂，是对人类社会有着极大威胁的侵略性鬼界。”
“所以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好像没有和喜欢在脸上化妆，一身奇怪纹身的老男人发生过关系。”
于半仙一脸凝重：“根据组织派出的调查人员得来的资料，画出了一份梅尔吉亚德斯的行走路线图，再过几天，就要横跨南海，直奔G市了啊！”
陆远桥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丢在地上踩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去握住了玻璃门的门把。
“这本来就是组织的分内事，关我什么事。”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店。
……
生活的轨迹又恢复到了正常。秋意渐浓，树上也逐渐开始飘落些许泛黄的叶，经过了一个暑假，孩子们也都陆陆续续回学校上学了。
却不包括黎小雨。
这天下午，陆远桥按时来到书店的时候，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直直地站立在门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黎小雨的眼眶有些通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攥着塑料袋，里面是她母亲烤的饼干。今天的分量特别多，比以往的还要多出很多，似乎是想让陆远桥多吃几天的样子。
陆远桥轻轻地拍了拍黎小雨的肩膀，黎小雨仿佛受惊的小猫般惊叫了一声转过身来，看见是陆远桥，舒了口气，旋即眼眶又开始泛红。她猛地低下头，深深地朝陆远桥鞠了一躬，双手递上了那袋饼干。
“叔叔！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小雨……以后不能来您这里看书了，小雨要陪妈妈回老家了……”
陆远桥沉默了下来。脸上淡淡的笑容渐渐凝固，静静地看着眼前瑟瑟发抖，掩饰不住难过的小姑娘。他自然是知道的，知道黎小雨的家境，知道她妈妈的病情，也知道黎小雨的家境没办法支持她再继续上学了。此番回乡，大抵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陆远桥接下那袋饼干，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丫头那么好学，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再回来看我就好了。不管你什么时候，只要回来，书店的你都可以随便看。”
小姑娘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是泪光闪烁，却是有了些许笑意。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陆远桥蹲下身来，双手搭上她的肩膀。
“对嘛，就是这样。女孩子要多笑才好看。小丫头，你老家在哪里？”
“在南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