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长着一颗毛痣的老管家,依旧穿着那一身过时的旧袍子,走到了那绝代风华的女子面前,恭敬地说:
“小姐,咱们到了。”
“嗯。”张烟花的语气很是平淡。细密的睫毛轻轻遮盖着那风情万种的瞳。她坐在客舱里唯一的座位上,优雅地翘起腿,转过头去看舷窗外的云起云落。小巧的飞机穿透了云层,隐约可以看见如钢铁巨兽般盘踞在广袤大地的G市。飞机在以难以察觉的角度倾斜着下降,张烟花抿了一口茶,这个就连翘腿的时候,都会让人有“她天生就该这样翘着腿”的感觉的女人,此刻的眼神却有些迷离。
她的眼神活跃的时候,你会误以为是个十几岁的,正带着青涩笑意拈花入怀的少女;而当她颌眼低眉的时候,却又能让你感受到来自一个已经成为了历史的朝代的沧桑。
此时的张烟花,正在想些什么呢。
她有些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离开S市了。最近的一次,是为了一个慵懒的人,送封君好去酆都。而这一次,她也拒绝了老管家老乔自己来接人的请求,在接到一通电话后,亲身飞赴G市。
只因为吩咐自己的人,是远桥先生。
在那段封存的历史里,或许她是为数不多的,仍旧活着的知情者。无论是张烟花,还是整个张家,甚至是整个华国,都欠了陆远桥太多。
张烟花下了飞机,又坐上在机场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轿车平稳地在城市里穿梭着,穿过一条条街道。张烟花摇开车窗,点燃了一根香烟。
……
昨夜三个没头脑经历了钥匙事件后,最终还是花掉几百大洋请来了开锁师傅解决了问题。当然,两人还少不了对十分之招仇恨的陆远桥进行了一番惨无人寰的暴打以泄愤。才在陆远桥悲愤的目光中煮好了晚饭填补他饥肠辘辘的身心。
第二天的上午,陆远桥和傅小堇依旧无精打采地死赖在沙发上看电影,忽然听到门铃声。
陆远桥打开了门,虚着眼望着那毛痣管家:
“喂,你过来干什么,被我拔出快感了吗?我不想见到你……呃……”
一脸讪笑的老乔身后,是一道优雅至极的身影。
张烟花轻轻颌首,对着陆远桥施了个万福。
“见过远桥先生。”
“竟然还自己过来了啊,真是的。”陆远桥瞪着死鱼眼,挠了挠头发,走回沙发旁边,把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的傅小堇滚了一圈,推到了沙发的里侧,一屁股坐在了沙发边上。
傅小堇扳开陆远桥的身子,探出半颗脑袋来:
“老板,你好像又招惹到了奇怪的东西哦……恩?”
傅小堇的目光聚焦到了张烟花的身上,瞳孔一阵收缩:
“好、好漂亮……”
张烟花柔和地看着一脸呆滞的傅小堇,笑着说:
“小堇,是吗?”
她露出追忆的神色:
“这么多年了,已经出落得这么可爱了……想当初,创仙大人过来拜访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抱……抱过我?”傅小堇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对此丝毫没有记忆。她有些惊艳地偷偷瞄着张烟花,一颦一笑似乎都有无限风情,不禁有些吃味地戳了戳身前陆远桥的后腰:
“喂,老板,你这么猥琐的家伙怎么会认识那么好看的女人啊,还有顾沉姐也是……”
陆远桥不屑一顾地嘁了一声:
“那是你这种连发育期都没到的小屁孩感受不到桥哥我深邃的气质。”
傅小堇看着张烟花,有种气质上自愧不如的惶恐之感,不知不觉间已经坐起了身子,挪了挪位置,拍了陆远桥一下:
“喂,快招待人家坐下来了,你这个自恋白痴!”
……
张烟花端起杯子,一手托杯底,一手扶杯侧,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傅小堇羡慕地偷偷瞄着,拿起抱枕遮住了小半张脸,支吾着:
“连喝水都好有气质……”
而陆远桥则是依旧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搓了搓鼻子:
“人家连挖鼻屎都可以很优雅,你这种还在抱着个弱智抱枕的小屁孩是学不来的,放弃吧!”
傅小堇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要你管!”
然而,语毕后,她仍是不知不觉间悄然把抱枕害羞地塞到了身后,也没有再没形象地盘腿坐着。
张烟花忽然问道:
“远桥先生,那个年轻人呢?”
“啊……小好吗?上班去了。明明可以靠家境吃饭,还是拗不过作为社会闲散人员的罪恶感而选择了一份没有任何意义的,朝九晚五式的愚蠢工作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这些愚昧的凡人啊!”
陆远桥虚着眼道。傅小堇撇了撇嘴:
“一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废柴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你自己不也是一天到晚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吗,你才多少岁啊,愚蠢的少女!”
“我可是有把小学到大学的课程都自学完了才不用上课的,你能和我比吗,废柴大叔!”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书店的男人啊!”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都不开张一次的破书店有什么好炫耀的啊!”
张烟花看着他俩的闹剧,轻轻地笑了笑。
“远桥先生要烟花代为照顾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啊,”陆远桥挠了挠头发,“好像,好久之前进了厕所就没有出来的样子。”
这时,厕所的门一阵响动。顾沉拿着一支牙刷走了出来。此时的她正穿着一件封君好的白衬衫和傅小堇的睡裤,宽大的衣服衬得她的身材很是纤细,而傅小堇的睡裤则尺寸较小,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小腿。白色的衬衫搭上黑白的绒裤很是不搭,可偏偏让顾沉穿着,却有了一种乱世中的落魄佳人的错觉。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地翘起,显然是不太好的睡姿造成的。
顾沉的眼神里有着些微的茫然,而她的语气则没有任何情感。她冷冰冰的望着陆远桥,举起了手中的牙刷。
“这个……是什么?”
这时,顾沉注意到了客厅里多出的两个陌生人,眼神中多出了几分警惕,更加寒冷。她紧紧地握着那牙刷,一言不发。气氛骤然变得有些紧张。
那恭敬地坐在张烟花一米开外的毛痣管家先前一直陪着笑,此时他眯缝着的笑脸却多出了几分冷意。
张烟花却忽然站起身来。
毛痣管家有些惊异:
“小姐?”
张烟花没有理会,径自款款走向了那如猫般戒备的顾沉。
顾沉看着张烟花,恍惚间一阵失神。手里的牙刷掉到了地上。张烟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她的戒备之心却反而荡然无存。饶是冰冷如她,竟也无法抑制地对张烟花的美产生了恍惚之感,甚至无法对她产生一丁点的警备。
张烟花的眼神却同样失神,她伸出手,温柔地抚上顾沉的脸庞,呐呐道:
“好美的女孩子。”
“你就是顾沉,对吗?”
……
下午,陆远桥还是来到了书店。以往他都是完全凭心情,偶尔记起来的时候才稍微到书店逛逛意思意思,而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按时开张,当然,是在“下午一点开店”也能够被理解为按时的前提之下。
因为,每天的下午一点,都会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如约前来,安静地看上一下午的书。
“叔叔,这是……妈妈托我带给您的,是她自己做的饼干,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小女孩红着脸,恭敬地递上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她轻轻地咬着嘴唇:
“虽然是很普通的礼物……但是,真的很好吃!请、请您收下吧!”
她又低下了头,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陆远桥接过了那袋饼干,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咀嚼着。
“唔,好吃。”
“你妈的手艺很好哦,小姑娘。”
陆远桥拍了拍她的脑袋,神色很是温柔。
“不麻烦的话,偶尔都可以给我捎一些,多少我都吃得下哦。”
小女孩的脸色马上变得开朗起来,喜悦地“恩”了一声。
“谢谢你,叔叔!”
“呃,”陆远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说起来,我好像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吧……我真的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陆远桥对于小姑娘的基本情况都有所了解。比如小姑娘的名字叫黎小雨,比如她的老家在G市附近的一个小农村,比如她的妈妈患上了治不好的病。但最多的时候,都是陆远桥静静地坐在柜台前支着头看着落地窗外的云卷云舒,看着和风景融为了一体的,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而小姑娘则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又一本的教科书,不时拿出一本很朴素的笔记,在上面抄抄写写。偌大的书店只有笔尖划过纸叶的沙沙声,这是一种悄然的默契,一种无言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