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蓦然已经在二楼了,她看着我走近,由我坐在她身旁,却一语不发。
“来了多久啦?”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没多久啊,不过我倒是看着你进大礼堂的,前面那堆人都是论坛上的大人物吧。”
“也不全是,有两个网管,刀客、阿甘,你认识吧?陈子阳,就是Sunny,认识吧?还有是明姐和小雨姐姐。”
我故意装作平淡无奇,就像介绍寻常朋友一样一个个遥指给她看。
她听了显得很兴奋,马上站起来,手撑着二楼围栏,往下张望。这姿态有点像红卫兵去天安门会见领导人那种,就差因为见着革命老前辈激动地晕厥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像乡下人进城一样,搞得没见过人似的,昨天你不是还上台发言了嘛,你也是版主了啊。”
“昨天没仔细看这些网管和大人物嘛,今天仔细看看。”
“我也算大人物吧,你怎么不好好看我呢。”
“你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坐到楼下去,你好好看看我。”我说罢就起身。
“诶,别走,我好好看看你不行吗,真是多事。”她勒着我的手,让我坐下,真的是好好的看了我几秒钟,“这样行了吧,心理平衡了吧?”
短短几秒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好了,别看了,你还是看着那些你心中的大人物吧。”
她如闻赦令,立即别过脸,盯着一楼前排继续如数家珍,我在旁边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
这次的节目与往期相比,都有很大的提高,大部分观众群情激昂,楼上楼下掌声连连。迄今为止每一场聚会我都没有错过。我已经不再关心节目是否精彩,只是看重和珍惜能在每一次聚会中和那么多平时见不到面的人聊上几句而已的机会,也算是把每次聚会当做自己青春走过场的纪念。
说到纪念,怎么能少了聚会后的通宵活动呢,对于我这种不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的人来说,就需要有宿醉、通宵、唱K这种事情来消耗精力。我们到底还是穷学生,通宵能去的场所,也不过是一大帮人缩在一个包厢内唱KTV,互相调侃,互相取暖。
和第一次通宵相比,人换了很多,只剩下除了以前经常一起出来玩的陈子阳、阿甘、刀客,还有其他几个网管。有人走就会有新人加入,又多了季蓦然、江帷、金展鹏这样的新朋友。明明他们都和我一般年纪,却就是能感觉到和他们之间那一道无形的墙。
通宵唱歌,唱那些大家都会唱的歌,昏暗的环境,热热闹闹的氛围,很容易就能把略显拘谨的陌生人之间那堵墙拆掉。
前面几个人唱完后,液晶屏上出现的歌是许茹芸的《如果云知道》。
季蓦然问前一个人要来了话筒,前奏过完,她一开口就镇住了全场。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
整个包厢内瞬间只有她一个人的歌声,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听她唱歌。几个躺着的人,也被这稍有怪异的气氛惊醒,强撑着坐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这首歌,但绝对是我第一次认真的听这首歌,用心品味这首歌的歌词。
我能体会到歌词里说的,一旦泪水流尽,就只剩下单薄的决心,像明姐这样的聪慧女子,像林心悠这样的纯情女子,都不可避免的会经历一段或长或短的黑暗期,在那段时间里,说看透只是欺骗自己。唯一的良药只有时间,当伤口愈合的时间一到,自然就会云开日出,黎明尽显。
季蓦然唱得真好,嗓音美轮美奂,犹如天籁,险些让我忘了原唱是谁。我整个人很放松地陷在沙发里,手指伴着歌声打着牌子,脑子里思绪飘散一片空灵,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听众,任由歌词带我在回忆里越走越深。
那一年我深爱着林心悠,但是不敢对她说,哪怕后来和她在一起了,都不敢提那个“爱”字。可是内心的悸动却不会因为表面上的沉着而消停,反而因为无法倾诉的焦灼显得错乱。那时真的是用每时每刻的思念,在内心呼喊,感觉一直都在为这份热情,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而没有在一起的时间,又感觉分分钟都是折磨和煎熬。
当我失去了这段感情后,却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那么洒脱,每次见到她都会被迫陷入后悔,明知网络是这段感情破裂的催化剂,却依然只能靠网络来继续麻痹自己。总是希望通过别人的消息,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不放心她过得不好,听到她过得好又会淡淡地失落;听说她哭了,又觉得我曾经拥有过一份双方都很怀念的感情,是一份很值得的美好;听说她笑了,觉得她能忘记我,自己从难过中走出来,这样仿佛我的罪孽不再那么大。
可是从牵手到分手,居然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她倒是借着背至尊宝的台词,对我说过那个词,只是那时太年轻,完全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阴差阳错的林桐,红酒配咸菜的向耀佳,都慢慢已经成为了过去。带着镣铐跳舞,走着走着,肉体自由,精神禁锢,谁能预知纷繁嘈杂的未来,即使云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唱到了高潮时,季蓦然一脸真诚,似乎将所有的感情都灌注于手中那支小小的话筒。
在KTV听别人唱歌最忌细听歌词,那些看似平淡的文字,总会在不经意间勾起内心那些不愿意去想的回忆,然后让我又要蓬头垢面地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总是有人自作聪明的以为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可是往事很可怕,会自己往上爬。每次这种感觉总会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甚至偶尔会让我痛苦到想自戳双目,而更多时候,是让我脑中出现一个泪眼婆娑的少女,看不清是谁,只知道这是长久边缘于记忆的念念不忘,哪怕在一片汪洋中或许也能清晰辨认的那一滴眼泪。
四五分钟的歌唱完了,在大家真心地鼓掌声中,季蓦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我也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精神压力太大,只好不住地喘粗气释放。
她看到我这个样子,捂着嘴奇怪地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可爱。
靠着歌喉,那晚季蓦然光彩四射,像歌手返场一样,在我们强烈要求下,用芸式唱腔唱了两首我们点的歌:《独角戏》、《泪海》。
唱完《泪海》后,季蓦然放下话筒,“今天不能再唱了,累死了,气都喘不过来。”
“我们的耳朵也享受够了,你可以休息休息了,”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过来吧。”
她面对我突如其来的示好犹豫了一下,还是移了过来。
我夸她,“季蓦然,你唱的真好听,练过的?”我上一次觉得别人唱得好,还是军训时听到隔壁班级的曾怡纶唱《单身情歌》,都是一副好嗓子,老天爷赏饭吃。
“真的?有多好听?”
“很好听很好听。”
“听上去像恭维。”
“哪里,你是我认识的女生中唱歌最好听的。”
“你说笑了,我就是随便唱唱,我的声线贴近许茹芸,所以平时唱她的歌会多一点。”
声线这个词我当然知道,但以我的层次从来不会在讨论时想到使用这个词,只能心里暗叹一声,你真的好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