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旦心中始终惴惴,只望是皇上一时兴起。不料,没待几日圣旨便下到了府里,随行还安排了一位教引嬷嬷,说是奉旨教习宫规。不过皇上还甚是体恤王家的心情,额外开恩,待王素过完十一岁的生辰再入宫。
入宫头天晚上,王夫人搂着儿子那是亲了又亲,哭的是肝肠寸断。
王素自是不解母亲为何如此伤心欲绝,小手帮母亲擦拭着眼泪:“娘亲不哭,儿子不去皇宫,王素要娘亲。”
“皇宫里面很大的,还有很多漂亮的园子,儿子不想去看看吗?”王旦偷偷的引诱着儿子。
“皇宫守卫森严,处处受禁,儿子在家是散漫惯了,入宫去处处受人管制,该是多拘束难受?”王夫人自那日圣旨下达后心中便一直是愤愤不平,对着王旦也自是没什么好脸色,认为要不是老爷为了自己的官声,如何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就送进宫里去受这样的罪。
“皇宫有很多的奇珍异宝,都是素素没见过的,素素要不要去开开眼界?”王旦再次抛出诱饵。
“金窝银窝,哪有自己草窝好,一入宫门深似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要是一年半载的见不到人,让为娘可怎么活呀,你这老家伙对自己的儿子愣就是没有半分的情分哪!”王夫人号哭。
“皇宫有很多玩伴陪你玩,还可以见到很多不一样的人,素素不是一直想出去见识见识吗,这次入宫一定会遇到很多好玩的事情额。”王大人继续安利。
“宫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成天尔虞我诈的,素素自幼就养在府中,未曾触过世面,入得那么人心险恶的地方,那必定是呀吃亏的呀,素素呀,为娘该怎么办?……”王夫人越说,越是觉得那皇宫险恶,心里更是万分绞痛,这不就是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面推。
“王素,你知道吗,这天底下最好的厨子和点心师傅可都是在皇宫呀,皇宫里面的点心可比咱们府上的要好吃很多,那花样也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见儿子始终只是托着腮坐在一旁观战,王旦终于抛出杀手锏。
“爹爹是真的吗,那皇宫有比桂花糕还好吃的东西吗?爹爹,我要去皇宫!”王素挣脱母亲的怀抱眨着星星眼摇着父亲的手臂。
此战,王旦胜。
翌日清晨,王旦便带着王素入宫。孩子安置在御花园偏阁,吩咐好嬷嬷好生照应,不要让小公子生事,便匆匆赶去紫宸殿上朝。
桂花刚经过几阵秋风摧残,几乎全部凋落,御花园尚弥漫着馥郁的香甜气味。此时已是初秋,百花自是没有春夏之际那么灿烂芳华。却自有各色菊花姿意绽放,错落有致的乔木也是很有一番景致。
王素是第一次出了门,一路的景致早就看的眼花缭乱,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便吵着嚷着要出门。
嬷嬷自是不准,这皇宫内院的,可不比你外面的丞相府,冲撞了随便哪个主子,那可都是讨不了好的,你是相府公子就算闯祸也不会有事,我这一个老婆子自然要担上看管不严的罪责。
王素哪管的了嬷嬷的絮絮叨叨。于是把对付娘亲那些撒娇打滚卖萌撒泼的伎俩,全都用上,缠的嬷嬷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允许他在自己的视线内玩耍,并且再三强调不能跑远。
王素自打出生便被养在深宅大院中,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皇宫,这么漂亮的御花园。心中欢喜异常,如同那只刚从五指山下蹦出来的猴,在花园里到处奔跑跳跃。
摘摘花,爬爬树,拉拉柳条,玩玩溪流中的水。老嬷嬷,哪见过这么会玩闹的孩子,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气都喘不上来,连忙直呼“小公子,您慢点跑,等等老身”。
可是转眼,这位小公子便跑的没影了,嬷嬷心里暗自后悔,不该被这孩子无辜诚恳的表情给蒙蔽,转眼间,王素跑的都没有影了。嬷嬷吓得慌了神,连忙四处寻找。
此时王素已经跑到了金明池边,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有三拱,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状。
王素正在忙着撒欢的时候,听见几声鸟儿婉转啼叫,循声望去,只见在这些彩楼雕梁画栋的廊道尽头挂着一只朱漆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绿背金毛的小鸟。
嘿嘿,王素暗笑一声,终于看见更好玩的啦,撒开腿便跑了过去。
鸟儿似乎并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仍然惬意的在笼子里婉转啼叫,啄食。
站在廊道下近看,这鸟儿生的更是好看,金色的羽毛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婉转的啼叫更是无比动听。
这么好看的鸟儿,王素心中赞叹,便想着伸手去摸摸。无奈,笼子太高够不到。于是把衣服的下摆卷进腰带,手脚并用的爬上护栏,扶着墙柱,慢慢的在护栏上站定,慢慢的将小手伸向鸟笼:嘿嘿,小东西,抓到你了。
冷不丁的,传来冷冷的呵斥声:“你哪里来的小家伙,在干什么?!”
王素哪里禁得住这番突然的惊吓,陡然间吓的松开双手,慌乱中胡乱的抓着鸟笼,便从护栏上栽倒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摔的四仰八叉,或者会磕碰到,但是却好像没事,“幸好,幸好,没有摔到。”小王素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是趴在一位少年身上。
少年愕然,瞪圆了双眼,使劲的要把王素从身上推开,却不料那钻心的剧痛从手腕袭来。
没待王素自己爬起来,周围一群太监,宫女,侍卫,如虎狼之势扑了上来,大声惊呼:“哪里来的野孩子,居然敢惊扰郡王,”“快点扶起郡王,”“快点叫御医,郡王的手臂流血啦”……
整个现场一片混乱。
待王素被侍从们七手八脚的拎起,押住的时候,整个人懵然不知所措,从小到大,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突然哇的大哭起来,对,哭!要知道在家里,哭,还真的是百试不爽的好招式。
“寿春郡王请恕罪!”教引嬷嬷听着动静终于赶来,俯身跪拜在地上瑟瑟发抖:“寿春郡王容禀,这位小公子是王丞相的幼子,本来只是在偏阁等候,却不想嬉闹中冲撞了寿春郡王,还请郡王恕罪。”
听到是王丞相的小公子,侍从们赶紧松开了手,早知道是王旦的儿子,刚才也不至于用那么大的力气。
王素嚎着嗓门大哭:“都怪你吓唬我,素素摔的好疼。”
被称作寿春郡王的少年,上前进一大步:“你这小子,好无礼,胆敢你碰我母后的金丝雀?”。
“就是怪你,你不好!”
“是你有错在先还不认错!”
“是你!”
“是你!”
……
两个小孩子从开始的嘴仗,慢慢的扭打在了一起。两人年幼,全凭着本能互相的踢打扭抱,站在周围的侍从,手足无措,生怕伤着了其中任何一个,到时候可是有嘴说不清的。慌乱中只能大声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成何体统!”一声怒吼传来,原来是王旦,正陪着皇上远远的走来,刚过拐角,就看见俩小孩扭打在一起。
王素知道是父亲来了,才松开手,滚爬起来,下巴上扬:“哼,我爹爹来了!”,然后小跑到王旦面前,可怜兮兮的告状:“爹爹,那个臭小子他打我……”小手使劲的指向那个金冠歪斜,锦服全是草屑的俊面少年。
“跪下,”王旦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面色涨红,平日在家胡闹就罢了,居然入了宫,还和寿春郡王打起来了,可真是给他这个老子长脸。
“爹爹……”王素噙含着泪珠,不解的看着爹爹,还以为爹爹会袒护自己,没想到爹爹居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咬着嘴唇,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让你好好的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冲撞了寿春郡王!爹爹平日是如此教导你的吗?这就是平日里家里教你的教养?”王旦对着儿子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作势要打。
站在不远处的皇上不失时机的轻咳两声,王旦忙收回手:“皇上见笑了,都是微臣教导无方,才会让犬子冲撞了寿春郡王,臣真是罪该万死。”
“男孩子嘛,总是会打打闹闹的,没什么大不了。寿春郡王的脾气朕是知道的,难免会有些毛躁,爱卿不要挂怀。孩子,起来吧。”皇上推脱的客气了两声,吩咐王素起身。
“益儿过来,”皇上对着少年招了招手,站在斗殴现场,一言不发的寿春郡王愤愤的上前行礼:“见过父皇。”
“这位呢,就是日前父皇对你提过的王旦之子……”皇上略一沉吟,转身,温和问到:“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王素,抚了抚衣袖躬身行礼:“启禀皇上,学生名唤王素”。乖巧伶俐的做派完全符合他相府公子的身份,哪里还有刚才和人扭打在地的半分顽劣样子。
皇上看着这小小的人儿,乐的开怀一笑:“对对,王素,这个孩子真是伶俐可爱,朕喜欢。”说着把王素拉到身边,指着寿春郡王说:“益儿,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伴读了,你们将一起在凌烟阁学习。你们可愿意呀?”
“不愿意!”
“不愿意!”
俩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皇上和王旦更是相视哈哈大笑:“这俩孩子算是不打不相识,居然还有这般的默契。”
“是呀,是呀,日后俩人必定能好好相处”王旦附和道。
见俩人全都衣冠不整,浑身脏乱,皇上便吩咐嬷嬷带着下去洗漱,待整理完毕之后再去凌烟阁拜见太傅。
寿春郡王悄悄的回过头,看见王素对着自己的鬼脸,便狠狠的瞪回去后,王素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乖顺的跟着嬷嬷走了。